[檐上花儿静静开,一树海棠探春在]
初次相见,在宣德年间,忘了是什么日子,只记得那日她穿了火红的嫁衣,硬是住在了我府中,那日,屋上的海棠一朵一朵连成了一片火。
府中人皆知有这样一个名为檐棠的女子,不知什么地方来的,霸占了少夫人的位置。
“姑娘,何故闯入在下府中”
“我倾慕你,一心想要嫁你。”
“在下府中并无姑娘安身之处。”
“我睡书房就好”
“在下与姑娘初次相识,草草收入府中恐怕有损姑娘名声。”
“陈安言,我都不怕有损名声,你怕什么”
我敛了眸子,并无应答,只安排侍儿寻了住处与她,想着只一个小姑娘家,玩闹几日,也就无趣离开了。
谁曾想,第二日满城皆传陈府大公子娶了妻。
我去寻她,却发现她在门口笑盈盈的,似是早就等着,那日屋子上有一枝海棠,压在其上。
她依旧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与身后的海棠,一个模样。
“姑娘,府外那些传言,你叫人传的?”
“你府里的下人说了,这样传了你便丢不得我”
我一时气结,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却发现满袖子血。
“陈安言,你怎的咳血了”
我抬头看她,有些怔愣,却是低笑了声。
“还不是你气的,一个姑娘家,注重些名声”
她吃吃的笑着,睁大了眼说“我不气你。”
不知怎的,捕捉到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多年伤寒的身子,竟感觉暖了许多。
后来她日日来寻我,也渐渐熟悉了许多,我唤她阿棠,她唤我阿言。
这一切,在那年冬日,似乎是宣德七年了罢,全都变了。
那年冬日,海棠没了一身红,她也早已褪下了红装,与雪中一身素白融为一体。
那年冬日,圣上下旨,将李将军府三小姐李悦许配给我,为正妻。
我低着头,接了旨。
大婚那日雪下的很大,我身子受不得风寒便在府中侯着。
却不想没我管束的阿棠,跑去拦了花轿。
我策马出了府,却只看见花轿与地上的血迹,花轿内,空无一人,白雪上的红血,显得格外刺眼。
“公子,檐棠姑娘带了匕首出去”一旁的侍儿像我说道。
我心中忽的一凉,可那时,首先想到的,却是府中父母的安危。
那一次的一时忽视,却让我无比后悔。
李悦未被娶进门便被人掳走,李将军,自然告了父亲一状。
传到圣上那里,我明白,恐是保不住陈家上下了。
我做了一个决定。
[白雪阳春海棠殁,从此世间无檐棠]
想着她时而行踪不定,必是有后路的,当务之急,是救下陈府。
我向圣上禀明了实况,圣上答应给李将军一个交代。
回到府中,她却在书房等我。
我急急问道:“你怎的回来了?”
“阿言,我来给你送妻啊。”
“李悦没死?”心下想着陈府,不由自主便问出了这句话。
她开始笑,同样是笑,却有些不对,可惜我当时太傻,竟没瞧出来。
“怎么说她还是你陈安言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么也不能无理取闹到一刀结果了的份上。”
我放下心来,想着她该是想通了:“阿棠,你先回家,等过了这些日子,你再回来,我陈府大门给你开着。”
她眨眨眼,似乎又成了那个调皮的阿棠:“那我先回去了。”
后来,知道李悦入住陈府成了少夫人,我也没见过她。
本来热切的心思,也渐渐凉了下来。
直到那日。
又是海棠一树,红的如火一般。
她又进了我的院子,身后跟着一身宫装的婢子。
我怔愣了一下,旋即苦笑道:“你竟是位公主,是小人眼拙了。”
她还是一身火红,掀了嘴道:“阿言不要我了吗?”
“我已有妻室。”
“阿言,”她抱住我,头埋在我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我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求了。”
“你父皇不会同意的”我闭上眼,让她看不清我眸中的情愫。
“他同意了,我求了他三年。”
我抬眸,欣喜越出了我的眼眸。
再后来,可想而知,我娶了她,平妻。那日的海棠开的尤其盛大,将整片院子染红。
后来过了不知几百年,我才明白,那原是她的血。
是,所有的一切,在她回来后的一切,都是她幻化出的像。
她是一只海棠花妖,檐上的那朵。
她葬身于圣上的火海之中,而我,完好无损。
甚至,成了这世上的怪物,长生不老却无法行走,此后近千年,我活在棺材里数着日子。
“陈安言,你不知我有多恨你,可我也不知,我到底有多爱你。”
“当初我总以为,你会爱上我的,可笑我那么傻,也就巴巴的等着你有朝一日娶我为妻却盼来了李悦”
“你知道吗?那时我不敢杀她,我身为你们人厌恶的妖怪,却下不了手去杀一个惹了我的人,那时我在想,若你爱她,那要是没了她你该怎么办。”
“我把她送回去,却听到了你的可笑的承诺,你也不过与其他男人一样,可我爱你啊……”
“狗皇帝说,他要把你陈府灭了,我便巴巴的跑来救你,却是你与狗皇帝设下的套,你也不过与凡人一样,看不起我们妖而已。”
“哈哈,檐棠,我檐棠要让你陈安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确是我与圣上设下的套,为了灭掉她。
可阿棠,你终究心软,没让我求生不得。
我陈安言,却是一介凡夫俗子,没想着你容不得三妻四妾,哪怕是为了利益。
我也终究同所有凡人一样,想得到你。
阿棠,阿棠。
口中呢喃着这个让我心萦了几百年的名字。
“你可知,那场大火,是为了救你”
“你可知你若没了那场大火,便渡不了情劫。”
阿棠,第九百九十九年了。
我陈安言,终于还完了你所有情债。
我闭上眼,感受死亡的束缚。
迟到了九百九十九年的感觉。
阿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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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言与檐棠的故事,让我觉得长生不老也没什么好,只是心中有些失落。
我回到了他们那棵海棠树下,却发现什么也没了。
只留了檐上一片花瓣。
这几百年过去,怕是要成精了。
[檐上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