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却心疼起她来,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姑娘,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方法?如何地?求了多少人?才换到了这个机会。轻飘飘一句话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艰难和辛苦。
“我见到他了,隔着一层玻璃,只能通过对讲机交流,面对面地打电话。刚一见到他,我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我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泪水冲刷着我的双眼,我甚至看不清他的模样……”
“可我不能一直这样,我是来寻找真相的,我冷静了一会儿,问他,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淡淡地说:“那天中午,大家都睡着了,我也睡着了,睡梦中,我看到一个人走到我的身旁,他穿着黑色长袍,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说他是死神。他和我说:你有几个同事死期到了,可是他们的灵魂却被锁在了身体里,他想请我帮个忙,让我破坏他们的身体,逼出他们的灵魂。”
“一个梦?!”这个理由我不接受。
“这算什么理由啊?”我也明白了为什么精神鉴定结果会是精神分裂症,这就是幻听幻视的症状吧?
“我费尽了周折,来这里见你,是来求一个真相的,不是来听你编故事的!”我有些崩溃地说道。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是那个梦那么真实,没有原因地,我觉得他说的就是真理,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命令,替他完成使命,是我一生最大的光荣。”他语气笃定地回答,并不像是在说谎或敷衍。
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我想过无数种原因,可从来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如此荒诞。
“好啊!就算你说的梦是真的,也就算你因为什么原因不能抗拒这个荒诞的命令。但你用脑子想一想,就算真的是有人的死期到了,怎么就那么巧,一个办公室,七个人的死期同时到了?”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他慢慢变得陌生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来见他这个决定是不是多余的,错误的……
“我也这么问了他,怎么那么巧?七个人的死期同时到了?他说: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听说过车祸、坠机、地震、踩踏事件吗?哪一次不是一次性收走很多灵魂?你以为一切都是巧合?那是我们为了让事情看起来更加合理,大费周折地把那些人都安排在地狱的边缘。很多事件中,都有幸存者,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没上飞机的,没上车上船的,出差的,生了小病不能赴约的……那是因为他们的死期还没到,却非往前凑,我们只能安排些小节目,让他们缺席……我好不容易把他们七个凑到一个办公室,又等到了你这个注定的帮手,就等现在了。这么完美的解释,说服了我。”他说起那个莫须有的人,竟然是一脸崇拜的神色。
“你是《死神来了》看多了吗?就因为一个梦?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就杀了七个人?”
“我和他说了,我不敢杀人,我连只鸡都没杀过。他拍了拍我的肩:去吧!孩子!去完成你的使命……总有一天,我们会并肩而行……”期待,我从他的眼神里竟看出了期待。
“这是什么?催眠吗?你是说……你以后……会和他成为一样的人??一个教唆杀人!一个实施杀人!真是完美搭档啊!”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戏谑的话语,接着道:“他拍完我的肩,我就醒了,我就像一个刚刚被最高指挥官鼓励过的普通士兵,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可以!我能完成这个光荣又神圣的使命!”
“看见睡着的你们,我去茶水间取出了那把尖头西瓜刀,先杀了你身边的,然后是他身边的,在背后抓起他们的头发,用刀在他们的脖子上一抹……原来杀人真的很简单,心脏、头、柔软的腹部、脆弱的脖颈、腿上的动脉……一刀就可以……原来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并没有那么难……他们在我面前跑着,叫着……就像在为我助威……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的眼神开始迷离了,开始享受这份回忆,这对于我来说噩梦一样的场景,在现在的他眼里仿佛是旷世的杰作。
我没有再听下去,这样的疯话,听了这些已经足够了,我放下了对讲机,逃似地离开了那里……
“他真的疯了,他们说得没有错,他疯了,真的疯了……
他不再是我的白衣少年,我很庆幸这次的名单里没有我,否则我就要以这么荒诞的理由莫名其妙死在他的刀下。”
“我从来没有看过他沉醉血腥的眼神,他不是他,在那一场梦里,或许他就被什么东西取代了……我的他,不存在了……”
“也许……他知道,他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所以他故意说一些疯疯癫癫的话,用这种耸人听闻的方式来吓唬你……就是为了让你死心呢?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安慰了。
“不是的,墨墨姐,我和他相处了三年,我知道他的样子,他的眼神,他的表达方式……他……真的不是他了……也许,他真的疯了……也许他被梦中那个叫死神的人给替换了……他讲述杀人过程时那迷醉的神情,让我不寒而栗,恐惧至极。”看得出,此刻的她在微微发抖。
“梦→死神→使命→杀戮?”
最后我在纸上打了一个重重的问号。
“当天晚上,我回到短租房,准备连夜离开,回到我的家乡,这里……不属于我。我开始收拾东西,之前的两个皮箱里是我们两个人的东西,我准备只拿走我自己的……”她皱了皱眉,仿佛强忍泪水,又使劲裹了裹身上的披肩。
“这时,我看到了他的日记本,他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不是天天写,但隔三差五会写一点。我顺着里面夹着的书签,直接翻到了最后一篇。那是我们上一次来你店的那天写的,就是我们单位开始繁忙的前夕。日记本里写着——
今天,又陪着圆缘去墨墨姐的光怪陆离逛了一圈。圆缘在一个货架前驻足了好久,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一个美丽的杯子。杯子,一杯子,一辈子!一个多月以后,就是她的生日了,我要把这个杯子买下来,送给她当生日礼物。我们要甜甜蜜蜜,幸幸福福地在一起一辈子!”
圆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强忍着离去的冲动,一直等到今天,这几天我脑海里除了血腥的暴力,还有这几年我们俩在一起快乐的时光。虽然现在的他让我恐惧,但以前那个爱我的、我爱的他真真切切地存在过,我每天除了硬逼着自己睡觉吃饭,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回忆。回忆到血腥就恐惧,回忆到甜蜜就流泪。今天……我就要走了,离开这里,回到我的家,去过新的生活……”她喝了杯里最后一点酒,站了起来。
“亲爱的,祝福你,时间是一剂良药,会抚平所有的伤口!”我也站了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拥抱过后,我整理了一下她身上的披肩:“圆缘,这条披肩也陪我,走过了我人生中一段艰难的岁月,你要是不嫌弃,我把它送给你,留个念想,它会给你带来我的温暖和我的力量。”
“真的吗?墨墨姐,谢谢你!我很喜欢……它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心安。”她强挤出一丝丝笑容。
……
送她出门时,她手里小心翼翼捧着一个杯子——胖胖圆圆的珠光色,下缘是一圈怒放的火红彼岸花,妖娆摇曳。
圆缘说:“用他的故事换来的杯子,就是他送给我最后的生日礼物。是以前的他最后的心愿。”
佛说彼岸
无生无死
无苦无悲
无欲无求
是一个忘记一切悲苦的极乐世界
而有种花
超出三界之外
不在五行之中
生于弱水彼岸
无茎无叶
绚烂绯红
佛说那是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