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微风和细,花香醉人,又到一年好时节。一株古槐生的正茂,细细槐花,如做白星,清风拂过,散下几片,徐徐飘荡,落在一柄长剑上。
持剑之人是个妙龄女子,头戴凤冠霞帔,身着一袭绣花红衣。香腮丽妆,唇如点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却笼上了一层寒雾。
“你为什么要逃婚?”
她的对面立着一个红衣少年,眉眼如削,双眸似漆。一弧如月的薄唇微微翘起,玩味道:“一开始我就是逗你玩的,无非是想看看你失落的表情。啧、啧、啧,真是气急败坏呀。”少年脸上的笑容慢慢张开,带着一丝嘲讽。
少女贝齿紧咬,眼眶欲红,长剑一横,指向少年身旁的书童。这书童怯生生的站着,骨瘦如柴,塌下的脸庞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言,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少女清脆的问道,眼里闪出异彩,仿佛在寻找最后的希望。
“妙妙……”书童还没说完,少年已抢说道:“你问可言?哈哈哈,可言你告诉她,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她。自始至终我不过都是在玩玩,哈哈哈……”少年仰天大笑,笑声清绝,穿过满树槐花,肆意张狂,得意无比。
少女怔怔的看着少年,喃喃的道:“无痕,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
少年邪魅一笑,脸上写满骄傲:“我这般英俊潇洒,怎是你这庸脂俗粉配的上的?李妙妙你也太过自信了些。”说到后来语气轻佻,满含讥讽。
少女咬着朱红的嘴唇,几要咬出血来。这一张绝美出尘的脸,焉能不配世间男子?
“我还要游戏人间,逍遥快活,你少自作多情,快快走开,休要啰嗦!”少年星目沉沉,厉声斥道。
少女伤心的目光陡然一凛,长剑回折,竟向自己刺来。
“妙妙!”书童惊声叫道,少年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嗤啦一声,少女回剑斩断了自己的裙角,剑起裙落,干净利落。
书童长吁一口气,少年眼中闪过的那丝惊慌的神色,又极快的缩了回去,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从今日起,我李妙妙与你施无痕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李妙妙决绝叫道,脸浮怒气。
施无痕淡淡一笑,轻蔑的道:“早知如此,不就好了,还要我费这些话,你……”
一个“你”字未落,半空里叮的一声,如龙啸清吟,那柄长剑直刺而来,迅疾无比。
“不可!”书童大叫一声,面露惊恐。
下一刻,长剑入体,刺在了施无痕的胸上。
“你……你怎么不躲?”李妙妙微微一愣,也没料到这一剑会中,而面前的施无痕竟然躲也不躲。
施无痕唇上冒出血丝,接着一滴鲜血流落。他还是那般的漫不经心,嘴角翘起,嬉笑道:“姿色平平,剑法平平,平平无奇,哈哈哈……咳……咳……”一张俊秀的脸庞涨出几分薄红,忍不住咳嗽起来,可他还是要笑,还是在笑,仿佛快意无比。
李妙妙眼底升起一抹寒霜,抽剑回身,冷冷的道:“这一剑是你欺我之辱,今日是我李妙妙休了你施无痕,从今以后,各不相欠。”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鲜红的血液慢慢染红了衣襟,只是这身红衣太艳,看不出血的颜色。倒有几分温热之气,那是从体内出来的温度,一如此刻施无痕眼底的悲伤,翻涌而出。但只是一下,就被压了下去。
“你这是何必?”书童皱着眉头道。
施无痕笑了一下,接着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嘿嘿,我高兴。可言,你说她会忘了我吗?”
可言望着李妙妙离去的方向,目光遽尔深邃起来。仿佛在看一道幽深的风景,这风景曾无数次浮现在他的脑中,却永远的触不可及。
“不知道。”可言轻轻的回道。
施无痕捂着伤口,鲜血顺着指缝不住的流淌出来,落在地上,散出无数瓣小花,带着一种奇诡的美丽。
这一剑已刺中了他的心脏。
他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2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在一抹云里。云?更准确的说那是一团白色的雾气,将他包在其中。他只觉全身说不出的舒服,而胸口的伤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他四下环顾,竟有无数朵“云”浮在空中,轻轻摇曳,如似摇篮。
他睁大了眼睛,那一朵朵云里竟隐隐躺着有人。薄纱笼罩,看不真切。他撑起身,朝下望去。竟是一株巨大的古树,叶似蒲扇,绿如翡翠,盘根错节,长达百丈。两边峭壁如削,缀满红花,一股清风吹来,峡谷里呼呼回响,如奏乐器。
“有人吗?”施无痕问道,不解自己怎么到了这里。
良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你再需一日,就可出去了。”
“你是谁?”施无痕朗声问道。
“仙寿老人。”
仙寿老人?施无痕打了一惊,不信的道:“你骗我,仙寿老人是仙人,怎会在这人间?”
“这里本就不是人间,你已死过一次,命数罗盘又再重启,你当谢谢你的朋友。”
施无痕惊讶不已,大声问道:“我的朋友?是谁?”
半晌,再无回应。
施无痕又叫道:“是谁救了我?是可言吗?可言!可言!”峡谷里回荡着“......可言......可言......言.....”远远的传去,终是不闻。
施无痕还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四周,他摸了摸胸口,竟然真的好了。他尤记得剑刃刺入的感觉,一股剧痛瞬间走遍全身。
那一剑本不会害他性命,只是他的心脏天生靠右,那一剑竟是不偏不倚,歪打正着。
她不想杀我的。
施无痕喃喃的道,又卧了下去,长叹了一口气,一手放在脑门上。倏而间,沉沉的困意袭来,悠悠的滑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看见身着红衣的妙妙,是那么美丽动人,倾国倾城。他挽起妙妙的玉手,缓缓步入大厅,有媒人唱词,有亲友祝福。空气里飘散着香烛的芬芳,檐下挂着大大的红灯笼。妙妙莞尔一笑,眼底是无限的深情。
今日,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我愿与你此生不渝,永结良缘。日日为你画眉,为你梳头。待到日暮黄昏,再与你倚窗闲叙,静看归鸟。
“妙妙......”施无痕轻轻的叫了一声,梦中呓语,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脸颊。
3
待施无痕醒来时,自己却又在那株槐树下。白雪般的槐花落在他的发间,清风拂来,带着淡淡香味。
他还是一身红衣,卧在地上,望着天际的白云,忽的淡淡一笑。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该多好,如果十年前救下妙妙的是自己多好。
...
...
三日后,城中有名的望春楼迎来了一位贵客,这位贵客乃是城主之子,生的英俊不凡,风流倜傥。更重要的是出手阔绰,往往只要在他面前跳上一支舞,那些舞娘便能得到沉甸甸的银子。
望春楼里一片欢腾,穿着鲜艳粉裙的女子无不争相迎来,个个娇声呼盼。
而这位贵客却总是只会点望春楼的头牌——朱小月。
朱小月的美带着股浓烈的艳,一双媚眼如丝,一点俏鼻如豆,两瓣红唇微启,实是妩媚娇柔,几有勾魂之力。披着那层透着雪白肌肤的薄纱褙子,更如雾里看花,最是诱人。
拜倒朱小月石榴裙下的男人便从望春楼里也要排到城墙。
枝丫一声,一双纤细的玉手推开窗格,皎洁的月光似水流泻,荡漾在那一张美艳的脸上。
“你每次来只喝酒,好将自己弄醉,是要忘记什么伤心事吗?”
少城主咕噜一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倒满了道:“我喝酒,你收银子,岂不美哉?”
朱小月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你不像那些男人,每次来可都心急的很。而你不但不心急,连碰都不碰我一下。是我不够美吗?”语气柔进了骨子里,说着附下了身子,露出香肩锁骨,眼里波光闪动。
少城主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又仰头喝下了酒,仿佛这酒比美人更有吸引力。
“你很美,美的摄人心魄。”
朱小月嗯了一声,两只藕似的嫩手撩拨着他的鬓发。俯在他的身上,几要咬着他的耳朵,柔声道:“那你怎么从来不碰我,忍的不辛苦吗?”一只手往男子衣襟里探去。
男子一把扣住纤细的手腕,嘴角微翘:“我是来买醉的,不是来买乐的。”
“你真坏,弄疼我了。”朱小月嗔道,可声音却又甜又糯,简直媚的动人心弦。
“你坐着便好,哼一曲小调给我听听。”
“还是那首?”
“是。”
“这忆仙姿你没听一千也有八百遍了,它就这么好听?”
男子摇了摇脑袋,脸上酡红,带着三分醉意,醺醺然的道:“好听、好听,百听不厌。”
朱小月白了他一眼,仍是唱了起来,
一曲唱完,窗台已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人,月光勾勒出一道苗条的影子,映着清丽无比的面庞,透着出尘之美。只是那双水眸子,隐隐笼着一层薄雾。
良久,安静。
“是她吗?”李妙妙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施无痕饮下一口烈酒。
“你逃婚就是为了这么一个青楼女子?”李妙妙仿佛在确认什么,语气也冰冷了下去。
施无痕将最后一滴酒倒出,晃了晃酒瓶,大叫道:“没酒啦!没酒啦!”模样便似一个孩子乱喊。
朱小月轻轻压下施无痕的手,柔声道:“不着急,等会酒就来了。”又抚摸起他的头发,目光温柔,如同在看一件心爱之物,神态爱怜。
接着一双媚眼又向李妙妙打量而去:“你就是那个使他伤心的人吧。”
“你别碰他。”李妙妙一字一顿的道。
朱小月咯咯一笑:“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可碰了不少。要我说给你听吗?”
“你!”朱小月突然转身,一张俏脸上布满怒气。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唰的一声刺来。
朱小月脸色一白,眼见这把利剑就要刺入自己的心脏。半空里啪的一声,却是酒瓶撞在剑上。
施无痕饮下最后半杯酒,语气冷到极点:“你走吧,今后不要再来找我。你我已隔袍断义,再无任何牵连。”
李妙妙眼眶一红,忽然十指齐用,一道金光从掌心里迸射而出,极快的朝朱小月射去。
朱小月啊的一声惨叫,撞到在墙上。那一张白皙如玉的脸上竟生出一层灰色的毛发,背后多出了几条雪白的尾巴,
“她是狐妖!”李妙妙斥道。
施无痕却是一点也不惊讶,随手一挥,手中的酒杯就朝李妙妙的面门打去。
“狐妖怎么了?狐妖就不能被人爱吗?”朱小月媚丝丝的说道,一双乌黑的眸子狡黠的转了转。
李妙妙竖剑一斩,酒杯立刻化作两半,同时一道影子闪过,却是施无痕已掠身跳出了窗外。
“无痕!”李妙妙叫了一声,跟着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