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么想着,槿亭移了移脚。谁知身后却响起了玉词的声音:“今日,司命星枢宫里的一名灯灵跳了炼仙池。听说是动了司命的改命册。”
槿亭驻了驻脚,这般暗里提醒她,莫非是玉词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是在叫她迷途知返?槿亭松开紧握的拳头,换上一脸真诚的笑容:“神君什么时候也喜欢听这些无聊的事了?”
“无聊吗?九重天素来安静,我以为你会喜欢听我跟你讲这些。”玉词又递了一盏清酿,手中的动作丝毫未停,只是那本来就无光的眼神更加黯淡了。
“多谢神君关爱,只是掌灯并未觉着这九重天有多清净。”至少,这云仙雾饶的琼宇是踩在一堆堆白骨上的。
槿亭说完这话便不再回头,轻轻地将门带上。沉香丹吗?这玩意儿若能使人一直沉睡,倒不如让她服了才好。槿亭仰了仰头,望着眼前的一副珠帘,心底一片荒凉,她觉着还真是讽刺。
玉词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自言自语道:“最后,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柒
三月十九,天色蒙亮,槿亭还在卧房里呆着。晨微宫里的仙童推开了她的屋门:“仙子,神君唤你前去侍候。”
槿亭点头,关了卧房屋门,随着小仙童入了正殿。雾气缭绕,水汽氤氲。隔着一扇镂空屏风,对面的人坐在浴池里,身影若影若现。
玉词沉声道:“掌灯,今日我将率军十万,讨伐羽族。你不是说想要七色翅羽吗?”玉词沉思了一会儿,“这次花的时间怕是要久点,完事后,我会记着给你带回来的......”他正准备说下去,屏风之外,纱帘飘飞,瓷器碰撞之声尤为刺耳。
“你说什么?”槿亭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恐与不敢相信,“你又要去帮遥白?这是她的事你为什么要管?她早就没拿你当你兄长了!”她的声音几近嘶吼,只怕下一刻便会掀开帘帐,冲了进来。
玉词神色变冷,这么说,他放出的假消息,槿亭真的透露出去了。过了许久他才缓慢道:“掌灯,你失态了。”
玉词只听外面噼里啪啦乱响一阵,那阵惊慌声中夹杂着一声哽咽。
然后,槿亭勉强开口:“这么说,你确实要去帮她。帮她涂炭生灵,你们这些天神,还真是恶心。所以,百年前的鹤荣族彻底湮灭也有你插手?”
一室安静。玉词突然淡淡笑了:“掌灯,圣命难违,从来就没有我要替遥白领军这回事儿。一开始就是我。”他说完这话,自己清清楚楚地听见浓浓的颤音。
槿亭厉声高吼:“所以,你是故意在骗我。从头到尾都在骗我?利用我将消息透露给羽族!”
玉词沉了沉眸,他没有说话,他也没什么可以说的。槿亭见此,重重地甩门而去。
玉词面色难看至极,自嘲一般:“到底是我在骗你,还是你在骗我?”
正午。
小仙童替玉词将青玉冠束好后。他推门而出,满庭粉蔷纷飞。
落花人独立。
玉词看不清晰槿亭的表情,她一如既往一身碧色衣裳。手中端着个碧玉瓷碗,里面的汤汁带着淡淡红色。
槿亭面色常常,好似早晨那出不愉快与她毫无关系。她淡淡含笑:“神君此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这碗羹汤可为神君醒神,掌灯以此为你饯别。”
玉词的目光投在她的眉目间,槿亭目不斜视,仰头回视他。玉词神色清冷,将那碗淡红色的东西端了起来,又看了槿亭一眼。
他放下那个碧玉瓷碗,声音略凉:“端走吧,不日,本君便会回来。”玉词绕过他,衣袖间,一阵凉风。
槿亭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你不信我!”玉词回过头来,槿亭面色微冷,声音透着阵阵冷意,“你以为我在骗你?你以为这里面有毒?你从头到尾都没信过我!那你去死吧,不要再回来了!”
槿亭有些狂躁的将那碗淡红色的羹汤摔了个粉碎。却听见他说:“你没有骗我吗?”
她怔了怔,然后又重重地推了他一把,终是未再回头,将殿门狠狠关上:“滚!”
捌
槿亭将自己锁在殿里已有好几日,大抵是见了她那日实在穷凶极恶,晨微宫里的几个小仙童自她入了殿堂,便未来叫过她。
她兀自生气,气自己对玉词发了火,说实在的,玉词于她,实打实的好。但她也无法原谅他骗了她。
欺骗这东西,就是这般令人心伤。一旦有了第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殿门被推开了,扬起门内的纱帘,她坐在大殿中,满室黯然无光。
殿外的光透进来洒在槿亭身上,竟添了些凄凉。
遥白的手还按在殿门上,声音轻扬:“你是谁?怎么在玉词的寝殿里?”遥白神女皱了皱眉,轻抬了脚,入了殿内。
“我记得你,玉词身边的掌灯仙子。怎么?怕我趁玉词不在,偷了他的东西?”遥白挑了挑眉,坐在了桌案前。
槿亭眯了眯眼,别过头去。
遥白似有些不悦,声音不满:“你讨厌我?也难怪。这九重天里谁人不知我遥白神女气焰嚣张。你怎么不起来?莫非你喜欢坐在地上?”
槿亭依旧不动身,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恶心。”
遥白听到这话,沏茶的那只手微抖了一下,那白玉瓷盏中的清茶便洒了出来。
遥白抬头,神色傲然:“你是玉词捡的那朵被养在鹤荣族的白槿花?我说呢。”
槿亭闻言,觉着那个“捡”尤为刺耳。不过她没在这上纠结多久,因为她突然想到,既然遥白知道她的身份,那么他呢?他也一定知晓。那他为什么又要带她回九重天?他不怕她是回来复仇的吗?槿亭不敢在多想了,她头疼的厉害。
“看你这反应,怕是不知道玉词早已知晓你的身份呢?也罢,谁让本神女是这九重天里名声最不好的呢,不告诉你这真相,还真是对不住我的声名狼藉呢”
遥白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抬起槿亭的下颌:“倒确有几分姿色,怪不得能把他迷的神魂颠倒。实话说了吧,你第一次来晨微宫时,身上的鹤荣族气味实在是太重了。恰好不好那几日我刚刚与鹤荣族交战完毕。你全身上下,除了眉间的一点朱砂以外,没一处像大隐族的,就连这朵朱砂莲也不例外,是朵半莲,只需稍稍向大隐族打探一下,方可知道你的身份。”
槿亭脑子一片轰鸣,遥白最后还说了什么,她一个也没听清楚,她的心情糟透了,她实在无法想象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如此温良无害玉词神君,竟是这般细腻。
她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早被他看在眼里了。
槿亭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突然,她又想到那次见他时,他伸手将她摔在墙壁上。她面容上的笑,一时之间僵在了脸上。
玖
十日后,玉词带着无一折损的天兵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