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是一种交通工具,很快。飞机也是,但是它更快,而船也如此,可是它很慢,如果从一条河流逆流而上甚至会更慢。车是我坐过最多的交通工具,当你从上空往下投望你能看到在城中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在流动的东西大概就是车。而在地面仰望夜空时你也许会看到正在移动带着些许闪光的东西那可能会是飞机。
就在离职后不久城东爆发了一场瘟疫,而这样庞然大物的恐惧是携带着强大的压力往整个世界在扩散。找不到离开这里的工具就会倒在原地等待死亡。城东大量的流动人口像蚂蚁一样涌入城中,可能很多人是已经被感染了但是他并不知道,世界的平静在一场惊奇的意外里彻底破碎。车在道路上堵满了,飞机坠毁了,只有海面上的游轮还在航行。城东过来的人迅速挤满了整个城中甚至扩散到了城西城南以及城北。家人打电话给我让我回城南躲在家里别出门,为了家人的安心我随口便答应了。
简单收拾好行李后便打车前往码头,现在四下皆是被恐慌笼罩,在车上的时候沿路看到零零散散的几许人。此刻的世界格外纷乱甚至比战争爆发冲突的事态还要让人窒息和恐惧,所有人都在一种寂静的恐吓里渐渐被腐蚀。而我在幸运之中奔赴到了岸口坐上了最后一艘船。船上的人不算多可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还有船可以坐我放下行李径直往船头走去。好些乘客都在船舱内不愿出去,我走到船头的时候看到有另一个人比我还要先到这里。我还没开口,他就主动给我打了招呼
“你这是去哪?”他说
“我家人让我回去,可我想去城东看看。”我说
“现在可乱了,别乱跑。”
“如果整个世界都在被蔓延,我们现在就已经在乱跑了,你知道海上还有游轮在航行吗?它能跑多远了?”我问
“这条河很长,沿着这条河我们能通向大海甚至到达地球的另一端。”他告诉我
“我只想去城东看看。”
“你看看这两岸堵满了车,有无数的人想要上这一艘船,他们的车已经堵死了,走不了了。”
“这艘船不会被河给堵住。”
“你看看周围的东西,你再看看两岸公路上塞满的汽车,还有什么是比这还恶臭的,车里的一切都烂透了你去到城东又能做什么。”
“总比呆在这里好。”
“你疯了,你想害了所有人?”
“你不想去看看吗?”
“你为什么总以为所有事都在往一个糟糕透了的方向在发展。”
“我不想做蚂蚁一踩就没了。”
我回到船舱内,把自己蜷缩起来足以让整个身子更多的地方得到少许温暖。耳旁是河流喘息的声音,整个声音的节奏是急促的,而眼前的这个世界它就像一团火在烧,现在过去了几年它也还在烧,可是了已然感觉不到刚开始的那种温度,火依然是在慵懒的燃烧着,烧着烧着人就没了。这并不能阻止我对它的拥护,起初我深爱着这个世界,后来它脱去了整个外套让我去拥抱它,也不断触碰着它裸露在外的肌肤直到我不得不去热爱它。老有人问我这个世界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可是你从头到尾都需要它。
在船上漂流的日子就像给我的未来打了个版,什么都是规规矩矩的没有任何多于的一句话甚至一个肢体动作,有时会让我觉得自己和一群机器人生活在一起。我不清楚为什么我会和这群陌生的人待在这里,但是这船上的一切都很井井有序大家吃喝玩乐都在这里。很快船舱的食物已经被消耗殆尽,所有最开始的井然有序都破碎在这个夜晚。船上的几十号人的情绪变得更加不稳定,生存的意义让人性的本质逐一暴露。
男人不再是礼让女人的绅士,年轻的人也不再是尊老爱幼的品质青年。秩序本来的面目变得越发狰狞,在生存面前所有的东西都不再是伟大高尚的而是一口一口咽下去的人血馒头。懦弱的年老的年幼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有时候甚至女人也难逃厄运。这里并不是他们理想的乌托邦,覆盖在整个船只的恐惧甚至跨越了两岸上散发恶臭的汽车。相比较蜷缩在车上的人我们只不过是在另外一种形式下与恐惧相互打量。
嘣!船舱外传出一声枪响,无疑这一记枪声一发入魂不仅打破了死水般的宁静似乎也勾勒出接下来的秩序。我想这一颗子弹一定穿破了某个人的心脏,在划过左心房后携带着鲜血和肉汁然后死死的钉在了船甲板上,接下来的时间并没有再次听到枪击声,大概那人被击中了要害我的猜想是成立的。拿着枪的人走了进来,我们整个船舱的人并没有感到一丝恐惧的喘息,七歪八倒的坐卧在自己的位置像是要死了一样。拿着枪的人操着一口墨西哥语没人能明白他讲的意思,大家也没有任何期待的念头在里面只想知道多久才能咬一口面包。不一会进来了几个人有一个看上去和我们神似
“这艘船从现在开始是我的了,船上的所有人都得按规矩办事,不按我意思做事的人全部都会被扔进河里...”墨西哥人边说着那个人一边翻译着。
我很纳闷的是为什么毒贩会来劫持这艘破烂又无趣的船,还不远万里的从墨西哥赶来,那会我甚至觉得毒贩是个脑残。我就这样呆望这那个墨西哥人耳旁全是船舱里的抽泣声与呼噜声所有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交揉在一起。我不清楚其他人在干嘛也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墨西哥人讲完后让几个人在船舱里清理尸体,他们手里没有枪只是一人拿着一根棍棒,在他们看来船舱里睡着的都是死人哪怕我还被这呼噜声搞得无法入睡,他们也会觉得那是个死人应该被扔到河里喂鱼。他们走到坐卧在位置上睡着的人身前对着他的头颅就是一记重锤鲜血瞬间迸发而出,旁边女人的尖叫声打破了船舱内的沉静惊醒了所有装睡的人。本来整个船舱的呼噜声可以撕裂掉整个舱壁而就在此刻呼噜声消失了,只剩下女人的抽泣声以及尖叫声。
“婊子,想死?”男人拿着棍棒拍打着自己的左手对着一个女人说。
“求求你别杀我,我不想死。”女人抽泣着,话里爆发出一种绝望,眼里挤满的泪珠像是快要迸发而出。
“不想死就闭上你的贱嘴。”男人冷漠的眼神直勾勾的盯住她。
她哭的更加猛烈可是怎么也听不到声音,所有的害怕恐惧似乎都淹没在更加血腥的绝望里。男人望了望船舱里所有人,几十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没有人敢闭上眼继续装睡。这一刻的船舱是我上船以来见过最精神的一次,所有人的眼里都暴露出一种对死亡的畏惧对生存的极度渴望,大家变得尤为一致没有一点一滴多于的情愫。两个墨西哥人开始处理这具尸体。
“从明天开始所有人都要干活,船上的食物已经快没了,我会给你们鱼竿渔网去河里找鱼,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每隔一天每个男人必须上交十斤鱼女人则减半。”那个神似我们的男人用着一股教科书式的讲话在教导着船舱的每一个人怎么活下去。而此刻另外的墨西哥人正在船舱的第二层享受着船上少许的食物,男人讲完后让我再找个人去甲板上处理一具尸体。走出船舱就被一道刺骨的风所围绕,揽入眼底的是一具着装整齐的尸体不规则的躺在甲板的一侧,而月光则落在他的右侧,我认得他是我刚上这艘船时第一个给我打招呼的人。
“真是臭死了我想吐,我们快把这东西扔到河里去吧。”跟我一同出来的秃头男说。
“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我说
“你说谁?”
“墨西哥人。”
“我看到有七八个墨西哥人还有一个和我们神似的人。”
“你想活下去吗?或者说想干掉那几个墨西哥人吗?”
“你有办法?”
“我有仔细观察到他们只有一把左轮手枪,另外七八个墨西哥人手里只有几根棍棒。一把左轮装满子弹也只有六发但是已经用了一发,而我们在船舱的人一共有几十号人如果全部人都愿意起来反抗最多也就死五个人,万一毒贩没扣准还死不了五个人。可是没人愿意做第一个站起来送死的人这就是事实。”
“你看看这具发臭的尸体,还有人敢吗?”
“你敢吗?”
“我想把他扔下去,我现在只觉得恶心。”
我们把他扔进了河里,没有溅起多少水花落入水里的那一刻感觉一切都如释重负,我回头看了看站在我旁边的秃头男
“我觉得他在看着你。”
“谁在看着我?”
“扔进水里的人。”
“你有病吧,你也想被我扔进水里喂鱼?”
“如果我被枪击中了心脏,你就可以把我扔进河里,我还会感谢你。”
“你被击中了心脏有什么用,还得要有四个人也被击中才有意义,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我们的讨论还有什么意义?”
“你看看捆在左侧的小船,是墨西哥人在登上我们的船之前乘坐的,上面什么都没有连船底都快要被河水给撑破了。我们救了墨西哥人我们还要被他们扔进河里。”
“那能怎么办,他们有枪。”
“只有五颗子弹。”我呆望着他就像望那个墨西哥人一样。
“好吧,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再去找来五个人一起商讨这个事情。”
“为什么是五个,不是三个?”
“我不想冲上去,我怕击中我的心脏或者脑袋,要是其他地方还好。”
“你只要冲上去,他就只能打到你的腿。他不敢随意置人于死地,不然整个船会失去控制失去现在的秩序就像城东一样。”
“不知道。”秃头男低声说
夜晚里甲板上的风尤为猛烈周遭布满一股腥味,河面时常泛起水花是河里的鱼在争抢刚刚扔下去的尸体。远远望去两岸的汽车开始缓慢的挪动着,我们的船舱内亮着昏暗的灯光,暗的让人仿佛快要被剥离掉灵魂,围绕在船舱四周的还有一股瘆人的死寂。然而第二层的船舱内弥漫出醇馥幽郁的酒味儿里面还夹杂着各种肉制品的气味还有一大堆听不懂的墨西哥话。
我甚至认为他们很吵打乱了船上本有的宁静,在甲板上坐了一会我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闭上双眼的那一刻起脑里总会不断的听到刚刚那些听不懂的墨西哥语以及河面的水花声,大概这里的一切都会被一股死寂浸没在船舱内昏暗的灯光下。
在一阵阵摇晃里被惊醒,我还没有睁开眼就听到在我后排座位一个女人的呻吟声和一个男人急促的喘息声。我想他们吵到我了我会很想骂人,我的声音足以穿透船舱里所有人的梦境,全部人都会引来不满甚至可能会引发斗殴,我想在那时候我可以用我座位左侧放好的棍棒,这是一根铁管子铆足劲往一个人的脑袋砸下去可以把他的脑浆给砸出来,如果他死在了我的铁皮管子下,一定会引来楼上熟睡中的墨西哥人拿着枪下来指着每一个人破口大骂,但是他一定不会开枪因为他不能让这群蚂蚁知道只有五发子弹。我忍住了我的怒火没有暴露出一丝想要破口大骂的举动。我选择了沉溺在里面反而让我感觉后座的做爱声越发微弱像快死之人的喘息一样。
第二天来的很快,所有人都要去船上的仓库里搬运各种捕鱼器出来工作,我没有去因为我不想钓鱼更不想下河去捞鱼,我就想在船头的甲板上坐着,就他妈的在那里坐着看他们怎么弄鱼。后来秃头男递给了我一根抬钓竿让我帮他看住,他说他要用之前墨西哥人坐过的小船划到河的另一侧去,这样钓到鱼的几率会大很多。他的眼神很诚恳也很迫切像是已经彻底融入这个苛刻的秩序里,连一丝抵抗的欲望都看不见。我不想让他在这样冷漠的世界里再次被绝望蚕食我也就答应了他。按照之前的计划,我们还差三个人就能拯救世界我想在我身后做爱的那两个人是很好的选择。
“喂,鱼上钩了!快看有鱼上钩了!”对面一个粗犷的声音冲着我大喊。我把手放在额头前遮住迎面而来的阳光,眯着眼看向声音的那边是秃头男在向我大喊,我已经被他欣喜若狂的样子恶心到了。
“闭上你的臭嘴,别他妈冲我喊。”甚至有些不想看到他的脸。
“我觉得等下还会有更多的鱼被我钓上来,我们不会饿肚子了。”秃头男既绝望又心存激动的说。
“差不多得了,够吃就行。”我冲着他撕心裂肺的吼道。他笑了,我第一次见他笑得像一个孩子,我再也绷不住内心的压抑眼角有些湿润。上交了一大箩筐的鱼后还剩有一小部分,上交的部分大概有三四十斤,可是不管你上交多少每隔一天依然要去捕鱼并且必须严格按照男人十斤女人五斤的标准去做事。大部分用手竿的人上交的仅仅只有几条小鱼粗略的看离十斤远远不够,这意味着饥饿与死亡将对他们进行鞭策与拷打。有的老人扛不住几天就饿死了,我和秃头男这几天已经扔下去四五具尸体,河里的鱼撕咬着他们,这些鱼像是故意跟着这艘船。
人钓鱼,鱼吃人变成了一个有据可循的事。慢慢的坐在我这头的人越来越少,秃头男旁边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用抬钓竿钓鱼,数以千计的小鱼被他们钓起来它们就像是尸体,和那些被我和秃头男扔下去的尸体一样麻木又无味。所有人都能在每日的工作里丰硕满盈让他们忘却了很多苦旧的事。而那些依然用着手竿的人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庄严又神圣,逐渐的这些人都被我和秃头男扔进了河里喂鱼,和刚开始一样我总感觉他在看着秃头男和我就像我看着墨西哥人一样那种呆滞的野望。
秃头男似乎忘记了我们的计划,没日没夜的工作填满了他内心的空洞就像秃头男旁边的人一样钓鱼似乎成为他们最为重要的事情,时间把他们活生生的变成了机器。除了我和墨西哥人以外所有人都去了墨西哥人之前乘坐的小船上,他们把抬钓竿从这头拉往河的另一侧把河底的尸体不断往上扯。我后来找到秃头男让他别钓了,我们再去找一个人就可以去拯救世界。
他告诉我他想要钓鱼想在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以后钓这样就没人和他争抢河里的鱼,还告诉我他发现了鱼群出来活动的时间以及他在舱顶铺了水稻还养了蚯蚓。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和他提过关于之前计划的事,我开始自己去找愿意和我去杀死墨西哥人的人。我点了一支烟坐在船头的甲板上,墨西哥人好像从来也没有出过船舱的第二层一样,每天就在窗前往外看,看着那群蚂蚁在那艘破船上钓鱼。而对于我来讲我此刻就想离开这里想去城东看看。躺在甲板上的我在阳光的温和怀抱里睡了过去。
“救命啊!”一阵又一阵慌乱的救喊声把我从睡梦里拉了出来,我缓缓的睁开双眼。
“谁来救救我们!救命啊!”秃头男的撕裂的叫喊。
我迅速的撑起身子,那艘破船快要沉没了,破旧的船底已经无法没日没夜的承受这么多人的压力终于撑破了。几个墨西哥人从船舱里慌乱的跑了出来,如果全部人都死了意味着他们无法再过上如此快活的日子,更何况还有不少女人也在水里。几个墨西哥人拿着救生器材跳进了河里往那群蚂蚁游过去。我也去了我把秃头男救了上来还救了那两个在我后座做爱的人。那七八个墨西哥人一共救了二十来个女人,有三个墨西哥人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在船舱里做爱搞多了没力气游回来被河水卷走了,秃头男在甲板上哭的不成人样,另外一男一女抱在一起相互取暖。还有几个精壮的男人自己游回了船上。
“全没了,我的鱼全没了。”秃头男的撕心裂肺的抱头痛嚷。
“你就是个傻逼。”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我们该怎么办?”秃头男不停的抽泣着。
“滚一边去,你们真让我恶心。”我起身离开他们,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救他们倒不如让他们死在河里更好。剩下的几个墨西哥人把救上来的二十来个女人依次抱进了他们的船舱里,每到夜里船舱的第二层总是传来女人的呻吟声,每晚我都要忍受他们发出的各种刺耳声,我恨不得那二十个女人榨干那几个墨西哥人这样我就能睡个好觉。
所有的抬钓竿都被上一次的意外给卷入了河底,船上剩下的人只能用手竿钓鱼。我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坐着看着这群快死的蚂蚁。那些女人靠着每晚和几个墨西哥人翻云覆雨每天都吃着这群蚂蚁钓上来的鱼。有一天那个翻译来找我问我要不要和他们去玩女人,我拒绝了因为我只想杀了他们。他告诉我他也想只是一直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去抵挡五颗子弹所以给墨西哥人的头目做起了翻译。我告诉他我这里加上我有四个人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正好五个人。他问我为什么要去拯救这群蚂蚁,我告诉他我想去城东。那个夜晚我记得很清楚是我感觉我离城东最接近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后来,我再次找到秃头男想告诉他我的计划已经可以实施了,他告诉我他在舱顶的铺的水稻长得很好泥土里养的蚯蚓河里的鱼也很喜欢。在我后座做爱的那对男女,男的拖着一副瘦骨嶙峋的身子还在船尾钓鱼女人则被墨西哥人抓走了。那些被玩腻的女人被墨西哥人遣放到那个亮着昏暗灯光的船舱里和那十来个男人待在一起。我甚至不想再进去,我坐在船头的甲板,看着船舱里的人越来越像那群贩毒的墨西哥人。夜晚我独自躺在船头的甲板上听着河床的喘息声,两岸的汽车开始流动了,睡着之后噩梦把我圈了起来,我成了最痛苦的那个人和城东的人一样痛苦。于是我把他们钓上来的鱼全部放回了河里,我去了船舱的第二层推开了墨西哥人紧闭的舱门,他呆望着我就像我第一次看着他时一样。那个翻译也在那里,翻译问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告诉他“我来杀死那群墨西哥人。”随后一记枪声一颗子弹穿过了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