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黎苒公主心悦圣僧昭明。很快,这个消息传的黎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个公主可不一般——上能爬树打鸟,下能进水摸鱼,放眼七国,也没有比她更皮的公主了。偏生国主纵着宠着,这些年来,也少有人敢仗义执言,多置一词。
可这天下午,雪花一般的奏折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险些把黎国国主砸晕。
他随便翻开一本,就是“公主德行不端,公然于庙堂之上调戏圣僧,实乃我大黎之耻……”“公主德行有亏,国主宜严加惩戒,以正朝堂内外之风……”
黎朗无奈的叹着气。黎苒那丫头做了什么好事情,让这么多平时互相看不对眼,走路都恨不得离八十丈远的老臣今日如此和谐统一的站在他面前,交出一份份内容如出一辙的折子?看着那些老臣,黎朗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他低头翻着折子,半晌没出声,大殿里安静的诡异。
老臣们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下目光,最前头的那个露出其视死如归的表情,向黎朗深深一拜,后面的人有样学样,也随之拜了下去。
最前头那人浑厚的声音响起:“国主,公主今日所作所为,是对神佛的大不敬!这是我大黎之耻!国主若不严加惩处,我等老臣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老国主!若国主执意护着公主,老臣只能撞死在这里,以全大黎的尊严!”后面人随声附和。
黎朗见着那群老家伙们真有以身殉国的意思,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随即换上了一副严厉的面孔,沉着脸问:“你们所言,可都是真的?”
下面人齐齐跪倒:“老臣怎敢欺瞒国主!公主今日于大黎百姓面前,在一年一度的庙堂宣讲宴上对圣僧举止无状,言语轻佻。若不严惩,如何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啊!”
黎朗依旧是一副阴沉沉的脸,言语间怒气未平:“此事我心中已有计较,你们不必再多言了,都下去吧!”
老臣们缓缓起身,低头退了出去。共同目标达成后,出了殿门,那几个平日就不对付的,连看对方一眼都懒怠,哼了声甩甩袖子就上了自家的车驾。依着往常,轿子之间相隔八丈远。
人都走了个干净,黎朗才放松下表情。思索之后觉得黎苒这次的事情闹的不算小,还是得去瞧瞧她,再问问自家姑娘何时眼光如此独到,居然看上了个和尚。想着想着,黎朗哑然失笑。
2
黎朗寻遍了黎苒的寝殿附近,也没看见人影儿,连她的侍女都不知所踪。莫不是在膳房?也是,黎苒这馋猫儿最可能出没的地方就是膳房了。
结果一去,他扑了个空,却是得到了线索。问了那掌勺大师傅,黎苒确实来过这儿,还吩咐他做了许多精美的素菜,打包了以后就和她的侍女离开了。不过他也不知道黎苒去了哪里。
黎朗却是心下了然。黎苒何时愿意吃素了?那吃食定然是为其他人准备的,再一联想今日之事,他就知道了黎苒的去处——宫中新建的圣华寺,圣僧昭明的住所。
果不其然,一进圣华寺,他就听见了黎苒清脆的声音。“昭明,今日之事是我不对,这些是我的赔礼,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就天天来寻你,教你无法再潜心读佛法!”
听见自家闺女这般胡搅蛮缠的话,他加快了脚步,就出现在了黎苒面前。沉声道:“苒苒你怎生这般胡闹!赶紧跟我回去!”
黎苒见他来了,顿时从骄傲的小公鸡缩成了小鹌鹑,低低道了声:“父王。”黎朗又对着那传说中的圣僧昭明恭敬行了一礼:“公主自小顽劣,有得罪之处,还望圣僧海涵。”
昭明从佛经中抬眼,目光澄澈,语气平淡如水:“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公主与国主请回吧。”
黎朗并不信神佛。只是黎国上下对这位来黎不久的圣僧颇为信服和尊重,大臣也上书多次,希望他能住进宫中为黎国宣讲佛法,他也就依了,只是今日才得见这圣僧真容。
他穿着一件洗的发了白的僧袍,腰间配着一枚玉佩,丝毫遮掩不住浑身的出尘气质。眉目俊秀,眸色是浅浅的棕,看人时无悲无喜,满目慈悲。这是真正的高僧,黎朗心下也忍不住赞叹,像他这般不信神佛之人见了他,都有种虔诚的崇拜,何况那些百姓呢!
黎苒咬咬牙,还是最后坚持了一下:“昭明,你若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就把我的这些赔罪礼收了吧,我们也都能安心了不是吗?何况……”
话没说完,就被老爹给扯着出了大门。黎苒公主,今天实惨。
3
回了寝宫,黎朗也没和她多计较,只是罚她关了三日禁闭。第二天一大早,还……送来了几个容貌颇为好看的男子,眉宇间带着几分昭明的影子,说是来服侍她。
黎苒哭笑不得,黎国民风开放,可也没开放到这步田地吧?还有这几个男子,难道父王是以为他看上了昭明的脸吗?肤浅!随即叫贴身侍女织夏打发走这几个冒牌货。
织夏咂咂唇,有点不舍道:“公主,我瞧着这几个男子生得比昭明大师有人情味儿多了,咱们也没必要在一颗铁树上吊死不是?”跟着黎苒这个不正经的主子久了,原本老老实实乖乖巧巧的织夏也变的野了不少,颇有黎苒的几分风采了。
黎苒笑的温柔可亲:“织夏要是喜欢,可以自取,我是不会拦着的。”织夏一哆嗦,赶紧将人打发走,抱住她笑的甜蜜蜜:“我的好公主,我可最喜欢你了,你还不知道吗?”
黎苒被她蹩脚的演技逗笑,又装出了一副严肃脸:“咳咳咳!既然这样,爱我的小织夏愿不愿意舍命陪君子呢?”
啊?织夏有点懵,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叫黎苒的大坑,爬不上来的那种。
偷偷溜出寝殿后,黎苒大摇大摆,目的地只有一个——圣华寺。织夏在后面背着装满素食糕点的包裹,委屈巴巴。
仗着圣华寺没有任何守卫,两个人光明正大的进了大门。清晨阳光普照,连圣华寺这种冷冰冰的地方都难得的有了暖融融的味道。
黎苒心情好的很,因为她一眼就看见了在院子中一张方木桌上抄写经文的昭明。阳光毫不吝惜的撒向他,就像黎苒的视线一样,没有挪动半分。也只有这时,黎苒才能感觉昭明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僧。
“昭明!我猜昨日的赔礼都已经被你扔掉啦,所以我带了新的来哦!你打开看看,说不定会有你喜欢的呢!”说着将那个大包裹放在他身边,非常自然地扯了院子里的两张椅子,和织夏一起坐在了昭明对面。
少女甜美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他手下微不可见的顿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一刻钟过去了,他竟是连头都没抬,更别提打开包裹了。黎苒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托腮坐在这儿目不转睛的看着昭明,好像他脸上有朵花一样。
两刻钟过去了,昭明仍是没理她。三刻钟后,他拿起抄好的经文,起身进了内室。从始至终,没有看黎苒一眼,也没看那个包裹一眼。
“我们回去吧。”黎苒的声音好像没什么不对,可织夏却从黎苒向来满是阳光的眼睛里,看见了难以言状的悲伤和失落。她从未见黎苒为什么人而伤过心,难道这次,黎苒竟是动了真心吗?
4
黎苒心悦圣僧昭明,谁都知道。黎苒欢喜少年阿昭,谁都不知道。
黎苒并不是自小就在王宫里生活的。她自有记忆的时候,就和一个婆婆住在一起,住在一间小屋。婆婆对她极好,辅导她教育她给她讲故事,还每天都给她编漂亮的辫子。就是每天晚上都要对她念叨着:“等一切都过去了,婆婆就带苒苒回家去,回家过好日子去!”
小小的黎苒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好日子,每天和婆婆在一起难道不是好日子吗?奇怪。
只是黎苒心中的好日子并没有过太久。这天,婆婆正在给她梳头,突然就倒在地上睡着了。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这一天的前一天,婆婆刚给她过完五岁生辰,还用不多的积蓄给她买了一个上好棉布做成的好看的小娃娃,她欢喜极了,爱不释手,紧紧地抱了一夜。
也是这一天,黎苒知道了一个可怕的字眼,叫做“死”。婆婆再也不能起来给她讲故事扎辫子了,那些人说婆婆死了,还要用大盒子把婆婆装起来。小小的她红着眼推着那些人,可她并没力气阻止那些人,甚至连那个娃娃都被挤掉,还被看热闹的人踩了一脚。
黎苒没有哭。婆婆在给她梳辫子的时候还说,“苒苒笑起来真好看,像王……你母亲一样,看的人心都化了。”婆婆说她笑起来好看呢,她当然要好好听话,好好的笑。
捡起那个脏了的娃娃,黎苒红着眼努力笑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出了那间小屋。婆婆不在了,那间小屋也不再是家了。黎苒也是在那一刻,长大了。
她抱着娃娃走了很久,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天阴沉沉的,雨点开始掉下来。黎苒不想让娃娃被淋湿,躲进了一个破庙。破庙里,有一堆衣服破烂的小孩在坐着烤火,此刻正眼神不善的盯着这个外来人。黎苒很冷,却也只是找了个角落一坐,没有靠近那些小孩的想法。她掏出藏在衣襟里的娃娃,小心的拍了拍娃娃上的灰,紧紧的将它抱在胸前。
黎苒没看见,那群小孩盯着她的那只娃娃,眸中闪着贪婪的光。过了一会儿,那群孩子中最大的一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他人,缓缓走近黎苒。黎苒一抬头,便看见了一群黑乎乎的小脸,她吓得往后一跌,趁这时候,那个大孩子一伸手,就抢走了娃娃。
黎苒见娃娃被抢走了。终于哭出了声。她一边哭,一边跳着抢大孩子手中的娃娃。他们将娃娃抛来抛去,哪里会还给她。黎苒一边哭一边喊:“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的娃娃!还给我!还给我!”在瓢泼大雨声中,她哭的声嘶力竭,仿佛把憋着没流的眼泪都一股脑儿的都哭了出来。
5
“吵死了。”一个少年冷冷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笑闹和哭喊声中。黎苒这才发现,这个破庙的另一个角落里还有一个半大的少年。这少年站起身来,活动了下手脚。他身形瘦削,脸上脏兮兮的,却让黎苒奇迹般的感到安全。大概是因为他的目光,干净温暖,像婆婆。
少年和那些孩子打了一架,很轻易的赢了他们,抢回了黎苒的娃娃。那些孩子灰溜溜地跑了,这是规矩,在一个地方打架输了的,就要离开这儿。
少年嫌弃的看了一眼娃娃,将它抛给了黎苒:“这娃娃都脏成这样了他们还抢,真是没脑子。”黎苒紧紧地抱着失而复得的娃娃,安静的掉着眼泪。少年没忍住,又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都给你抢回来了,还哭什么哭?”黎苒这才泪眼朦胧的看向他:“我……我难过。”低下头接着哭。
少年没辙了。看了她一会儿,认命地蹲下来,别别扭扭的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这一问,黎苒哭的更凶了,抽噎道:“我没有家了。”“这个娃娃……是婆婆送我最后的东西了。”少年好像有点自责自己说错了话,抿抿唇坐在了她旁边。
等着黎苒哭完,雨已经停了。天色朗朗,有晚霞斜挂在天空尽头,勾画出一片醉人的美丽。
黎苒抱着娃娃,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少年的衣袖,轻轻地问:“哥哥,我能和你一起走吗?”少年迟疑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又道:“跟着我可有的苦吃了,你确定吗?”“嗯。”
少年先踏出了破庙,冲黎苒伸出了手。霞光落在他身上,他看起来像个英雄。
“哥哥,我叫苒苒。你叫什么?”“我叫阿昭。”从此,她没了家,却有了一个阿昭哥哥。
就这样,他们相伴走了五年。行过山山水水,度过年年岁岁。
直到黎苒十岁生辰那天。直到……她被黎国国主黎朗找回。
6
黎朗这么多年对黎苒近乎溺爱一般的疼宠,是包含了许许多多的愧疚和补偿的。他亏欠她太多。
黎苒三岁那年,黎朗正式登位为国主,那时他才二十四岁,年轻气盛,看不出这繁华锦秀下的激涌暗流,猜不透那奉承笑脸里的阴谋算计。
登位不久后的一个磅礴雨天,他的亲弟弟黎箐带着一万铁骑包围了整个王宫,逼他退位。他无法脱身,只将哭个不停的妻子和女儿还有忠心耿耿的老婢女送进了内室密道,派了最信任的暗卫在后面接应他们,随后坦然出了宫门,面对那张熟悉却狰狞的面孔,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黎箐却没杀他,在登位后甚至还将他好吃好喝的供了起来,是因为仅存的良知,亦或是二十年的兄弟情谊,让他在最后一刻停了手。只是黎朗知道,他一直在寻找自己送走的妻女,他不会让任何隐患留在世间揭穿他名不正言不顺的篡位。只不过他没找到。
黎朗隐忍五年,将旧势力一点一滴集中起来,集中到足以与黎箐抗衡。他耗尽精力,却总是在深夜,想起温柔的妻子和牙牙学语的女儿,彻夜难眠。待他夺回王位,一雪前耻,就发动全部的人力找她们。十年,二十年,总会找到的。
这天,黎朗终于做好了所有准备,正式向黎箐开战。这场战役打得昏天黑地,终是以黎箐的惨败告终。黎朗终是没忍心杀黎箐,黎箐却是自刎于他的剑下。
他最后的弥留之际,看着黎朗笑了,目光渐渐涣散:“黎朗,这么多年,我总是在输给你。不过,你也算是个好哥哥。”黎朗眼眶慢慢变红。他们是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谈天说地仗剑拼酒的兄弟,谁知,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呢?
黎箐的最后一句话,让黎朗浑身战栗。他说:“她们……在……在齐国。哥哥,对……对不起。”说罢,没了气息。黎朗站在遍地血污的大殿内,闭了闭眼,对手下人道:“将他好生安葬了吧,葬在王陵。”
安顿好一切之后,他便派人去齐国寻妻女的踪迹。传回来的消息令他痛不欲生:王后和暗卫早在出城那日就被乱箭射死,那老婢女也在三年前猝死,只有小公主一人活着,如今也寻不到踪迹,恐怕凶多吉少。
黎朗不死心,画了王后的像,派人在七国大面积的寻找。他的女儿黎苒容貌自小便像极了王后,灵秀娇俏。果不其然,两年之后,在齐国的一座破庙前,黎国的暗卫发现了黎苒,她那与画中人九分像的容颜,让他们激动万分。
黎朗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这个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国主在看见黎苒后,竟是忍不住的哭了。第一眼,他就肯定这是他的女儿。血缘的羁绊真是奇妙无比,黎苒见了他,竟也有说不出口的感动欣喜。父女就这样相认了。
7
可是黎苒不愿意随他回王宫。她虽承认了黎朗是父亲,但在失散的七年时光中,陪伴她的,是婆婆和阿昭哥哥。
她一定要见阿昭哥哥一面,要让阿昭哥哥和她一起回去。黎朗耐心的陪着她等。从白天等到黑夜,阿昭也没有回到破庙。
他说好……是去给她买生辰礼物的,很快回来。难道是他嫌她烦,丢下她了?不可能的,阿昭哥哥永远不会嫌弃她的。可是……他去哪儿了呢?
黎苒安静的抱着腿坐在破庙里,固执的看着门外。她期待的那个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黎朗轻声地劝着:“苒苒,我们回王宫好不好?父王帮你找他,就算把齐国翻过来父王也会帮你找到他的,好不好?”
黎苒看着已经黑透了的天,沉默的点了点头。这年的生辰,真冷啊。
随后的五年,阿昭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任他们如何找也找不到他。后来,她每年的生辰那天,都会带着织夏去齐国的那个破庙,静静地坐上半天,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黎苒宁愿相信阿昭哥哥是嫌她烦不要她了,也不要相信那最可能最悲哀的结果。
可在她十五岁生辰那天,圣僧昭明前来讲述佛法,她鬼使神差般的去看了。在见到昭明的那一眼,她忍不住血液逆流浑身发冷,拼尽全力才没有叫出声来——这分明就是她的阿昭哥哥!
所以在宣讲宴结束之后,她上前去拉住了昭明的手,惊喜若狂的叫着“阿昭哥哥!”她想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想问他为何做了和尚,想问他当年为何没回来……那么多想问的,触及到他平静如水的眼瞳,都被堵了回去。
“你是谁?”昭明抽回手,神色未变。淡淡的一句,答案黎苒已经知晓。他忘了她,忘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黎苒杵在那里,听不见百姓的议论纷纷,也看不见织夏的焦急神色。当年互相陪伴对方行过万里山河的他们,再次见面竟是这般景象。当年胆小柔弱的少女成了骄纵顽劣的公主,当年侠肝义胆的少年成了淡然一切的高僧。
命运的齿轮转的果真奇妙。
8
黎苒想过,阿昭当年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不回来,不会毫无先兆的抛下她。他现在忘了她,中间定然有什么她不知晓的曲折经历。她早就派人查过昭明的来历,可她还是想尽力唤醒他的记忆,才会三番五次的去寻理由见他。现在看来是没有什么效果了。
如此,便只能去找昭明的师傅,齐国最负盛名的云圣寺住持空明大师了解情况了。说来好笑,当年与阿昭一起行走世间时,黎苒还对空明大师心生敬慕,想一睹大师风采。当年的阿昭笑着对她说:“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带你来。”音犹在耳,故人却已不回头。
已到了云圣寺,黎苒将眼角的泪偷偷擦了,对着云圣寺守着的小沙弥道:“请转告空明大师,有昭明故人来访。”过了不一会儿,小沙弥做出来“请”的手势:“施主这边请。”
黎苒踏进云圣寺时,心中一阵恍惚。这便是阿昭哥哥住过的地方吗?他适应吗?应该适应的。他喜静,那几年不过是纵着她闹腾的性子,才于闹市久住吧。想到旧日种种,心又泛起细密的疼。她的阿昭哥哥,那年到底究竟经历了什么?
空明大师是个慈悲的老僧,眼中闪着睿智慈悲的光,他看着黎苒,声音空旷悠远:“施主可是昭明的故人?”黎苒目光坚定:“正是。空明大师可否还记得昭明初入此地的情景?”
老僧长叹了一声:“到底,该来的还是来了……施主请坐,容老衲慢慢讲与你听。”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黎苒听得满眼是泪,紧紧咬着唇生怕自己崩溃哭出声来。原来,原来是这样,那天,她的阿昭哥哥买了她的生辰礼物,欢欢喜喜的要回去,在路上却被一伙少年截住,那群人发了疯一般的打他,他只是挨着,没有还手,紧紧护着他给她买的玉佩。不知是哪一个用木棍打中了他的头,他便缓缓倒下去了,手里还紧握着那枚玉佩。
“老衲救起他时,他足足躺了两天才醒,且伤重难行。那时他还没有完全失忆,这些便是他对老衲讲的。他还央求老衲去城东破庙寻一个小女孩,只是老衲去时,那里已空无一人。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对过去便全然不知了。老衲为他取号昭明,此后,他便于老衲处修习佛法。他极有悟性,现在颇有所成。”
空明说罢,又长叹一声:“都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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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都是命。
若阿昭当时没有拼死护住那枚玉佩,他便不会失忆;若黎苒当年在那里多等两天,他们便不会错过。一切,都是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