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会在自习室呆到关门了再回宿舍,然后早上一睁眼洗漱完又继续去。
“阿衡呢?他的床铺怎么空了?”可等我今天回来发现宿舍异常冷清。
老王躺在床上跟朋友连麦吃鸡,“他说在这里越住越觉得恐怖,半夜睡醒的时候总觉得林路在床上坐着看他,而且也快毕业了,就先找了房子搬出去住。”
我眼眶通红,看向对面同样空了的林路的床铺。
1
我们从大一开始就同个宿舍,但我跟林木是金融专业,老王和阿衡是土木专业。
我们跟普通的男生宿舍一样,下课了凑一起打球,两餐互相帮忙带,凌晨翻墙出去喝酒。
一直到大三,家里希望我能考研,我想到自己这个二本学校的文凭出来找工作,确实没什么竞争力,就答应了。
但是当我把计划告诉林路的时候,他似乎并不开心。
“那你打算考去哪个学校?”
“暂时还不确定,想看看自己复习一段时间后的水平先吧。”
我又问他,“你有想过考研吗?还是毕业了直接找工作?”
林路看着我的眼神暗了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他们恨不得要我马上辍学去打工给他们钱养我弟。”
我知道他家境一般,而且还有个五岁的弟弟,林路每天都是我们宿舍最晚回去的,因为他有许多夜班的兼职。
“那你是打算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林路往椅子上一靠,“我打算什么是没有用的,我上次就随口说了一下北京不错想去北京工作试试,他们饭桌都快给我掀了,指着鼻子骂我没良心,怎么恶心怎么来。”
他又揉了揉鼻子,“就是那次冬天大半夜把你叫出来喝酒那晚,你记得吗?”
我记得,那晚我已经躺下了,他打电话过来说在我楼下,等我下去的时候就看到他提着一袋啤酒穿着单薄的两件衣服站在那里笑着朝我挥手。
我跟他家之间的距离开车要一个小时,我问他怎么过来的,他指了指旁边的共享单车,还笑着说现在的单车质量越来越差了,途中害他换了好几辆。
2
自从我为考研开始复习之后,与林路见到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因为他似乎又多了一份兼职要做,导致每天我叫他起床上课他都怏怏的,去到课室就又马上睡觉。
有天我想着等下那课老师不点名,就没叫他,结果课间他就冲进来,吼我为什么不叫他。
自那次之后,我们冷战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从自习室出来,看到他坐在旁边的台阶上。
我问他在干嘛,他说他发工资了想请我吃饭,但是又不想打扰我就在那里发发呆。
他说要请我吃海底捞,我说海底捞太贵了,他说他现在不差钱,而且海底捞十点后学生可以打折,他就硬拖着我去了。
他说既然他请客,那就由他点菜吧,可是那晚他点的都恰好是我爱吃的。他说我们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好基友,喜欢吃的都一样…后来我知道其实是他怕我不好意思点。
可那晚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更少了,林路连课也不去上,白天也去兼职,老师都记了他很多次旷课了。
我去到他兼职的奶茶店找他,他在忙着收桌子,我这才发现他好像瘦了很多,1.8m的身高,现在看起来似乎连120斤都没有,而且更黑了。
他给我拿了块蛋糕,说这里蛋糕比奶茶好吃,我边吃蛋糕边告诉他,老师在课上说他继续旷课,期末考都不用去考了。
他满不在乎地朝我挥挥手说,“那样说不定我还能留级,再读一年书呢。”
我担心他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说要不要借点钱给他,他说还是老样子,还让我不要买那么多手办,多存点钱以后娶个漂亮老婆。
他看我吃完了就让我赶紧走,不然被老板看到他在偷懒就惨了。临走前还问我蛋糕好吃吗,我说好,从那天起我每天都能在桌子上看到同款蛋糕。
阿衡看到我调侃说,“哪个害羞的小妹妹看上你啦,林路说每天都有个妹子托他带蛋糕给你。”
3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甚至有点懦弱。
林路不时会在自习室门口等我,说没吃饭想一起去吃宵夜,我总是拒绝他,说复习太累了,想早点休息,其实我是害怕甚至抗拒跟他单独相处。
我其实是想这样子,我们是不是就会变回跟以前一样的关系,对他而言,也对我而言。
后来他来等我的频率越来越低,但一个月还是会突然出现一次。又在他来的那晚,我一如既往地拒绝了,平时我拒绝他后,他都会自己出去吃点再回来。
但那晚他说其实他等着等着就有点饱了,我们就这么一路无言,走回了宿舍。
那晚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想起床洗把脸,结果一睁眼,就看到林路坐在床上,月光把宿舍照得微亮,我看到他似乎睁着眼看向我这里。
我猛地重新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我听到有人下床的声音,然后手臂被轻轻拍了拍,林路说他好像又饿了,问我能不能陪他翻墙出去吃个宵夜。
我依然习惯性的拒绝,这次他沉默的时间似乎比平时长了一点,我跟他说我有泡面,饿了可以拿去吃。
他说不用了,他还是想出去吃叔叔的生蚝。然后我听到门慢慢被打开了,又慢慢被关上。
不知怎的,我好像有点伤心,眼睛好像涌出了一点温热的液体。
我控制自己,深呼吸,可是不管我吸了多少次呼了多少次,眼角的泪还是止不住。
我想追出去找他,但是我还是害怕...哪怕挣扎了几番,手都放在门把手了,还是不敢拉下它。
4
那晚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说话,最后一次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第二天,不管我怎么给他打电话他都没有接,晚上我提前回宿舍,一问,他们说他一天都没有回来过,应该又是去兼职了吧。我找到辅导员要来了他家的电话,可是等我打过去问他家里人时,他们就说他肯定是在兼职啦,就急匆匆把电话挂了。
我觉得或许他真的就忙着兼职没时间接电话,就到他兼职的便利店找他,可是那里的人说他一个月前就离职了,我问他们知道他新兼职的地方放吗?他们摇了摇头。
我当时还想再找谁问问,可是发现这段时间完全不了解他,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
我最后联系了辅导员,报警了。
两天后,在学校东边的一栋废弃大楼里找到了他,一具冰冷的尸体,是一个流浪汉发现的,说看到三楼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挂着。
他身下还有很多酒瓶,跟冬天晚上我们喝的同一个牌子,但不是我们常喝的牌子,那时他说这个是便利店里最贵的,想尝尝什么味道,但事实上还不如我们喝的五块钱一罐的。
5
后来警察问了我们很多问题,我都如实说了,只是有一件事没提起,就是,他好像喜欢我了,我也好像喜欢他了。
最后定案自杀。
我时常问自己他的死和我有关系吗?
我没有答案,或许只是不敢回答,但是我知道是我没有救他。
我比任何时候都努力地复习,因为我有一个一定要考到的地方,那个地方是某个人说还不错的。
我不再买手办了,因为某个人说要我存多点钱娶个漂亮老婆,但是我觉得其实娶个漂亮老公也不错。
我以后也会教育我的孩子,“可以为心爱的女生或男生穿上婚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