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有云,人生有七大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触目皆苦涩,无奈是人生常态。来这世上可能并非你本意,回首皆是空,不知为何降临这人世。
《武林外传》里吕秀才说:究竟是你选择了世界还是世界选择了你。
痛苦不属于旁观者,很多事情不亲身经历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
很多的生离死别都是在你不经意之间突然发生的,风传来那些离别的消息,仿佛告别的人或事从来没有出现过从未发生过一样。
去年冬天,姥爷的二姐,我称呼她二老姑,离开了人间。她一生精明能干,偏爱自己的孙子孙女,是个聪颖厉害的老妇人。
我没见到她最后一眼,她得了肺癌,发现时已是晚期,医生说无药可医无药可救了。所有人都瞒着她,这是善意的谎言,我回道庄去看她的时候,她跟我说她疼,握着我的手,眼睛里全是泪花。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语言若是能治病,谁又会吝啬言辞呢。
姥爷给她炖了鸡汤,加了很多冬菇。不知道谁家的小黄猫闻香而至,馋的在厨房里喵喵叫。它什么都不知道,它是一个崭新的生命,它每天的目标就是填饱肚子。
我姥爷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狠辣的人。他会在收麦的时候留一部分麦子,给房顶上的鸽子当食物,吃宴席的时候会把剩鱼剩骨头给流浪的野猫野狗带回去。
但是他年轻的时候打起儿女来毫不留情,胳膊粗的棍子打折了好几根,他的儿女爱极了他,也恨毒了他。
道庄是姥爷祖祖辈辈生长的地方,崇山叠嶂,古屋颓墙。到处生长着藤蔓,家家种着西红柿、向日葵,春天漫山遍野的迎春花、桃花和杏花,初夏槐花纷纷扬扬洒了一地香影,盛夏空气里弥漫着瓜果的甜香。
这地方原是有狼的。后来建了风力发电站,连野兔也不曾看见一只了。我画过三只兽头,狼,虎,鹿。姥爷唯独夸那狼画的像。狼是很凶残的动物,也是有灵性的动物。
道庄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狼性,但是村里的老人又良善的让人心疼。我那肺癌晚期的二老姑痛极了的时候跪着求医生给她开刀,她拼命的想活,她儿孙孝顺,她最爱的孙女读书非常厉害,她两个儿子工作稳定婚姻幸福,本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
她健健康康的时候是精力充沛的,她能咽三大碗饭,走起路来都带风。我们都以为她能长命百岁的。
她喜欢花,院子门口种了一株非常漂亮的海棠,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她给我们做鸳鸯锅,她做饭很好吃的,炖的排骨香极了。她给她的亲孙女陪读,为她整整做了七年饭。如今她不在了,我路过那院子都觉冷清。
道庄是上了年代的,它至今还保留着老房子最初的样子,但是它们撑不了太长时间了,它们已经太老太老了,风雨侵蚀,几经岁月洗涤,很多老屋已经没有人住了,它们守护了一个家族几代人,年轻人都去繁华都市谋生打拼了,现在伴着老屋的只有夕阳和月光。
你看到过悲伤到极点的人的瞳孔吗?面无表情的表情下藏了无奈难过不舍不甘等等复杂汹涌的情绪,你同情心疼,可是毫无办法,你能看到他或她的头上丧钟在鸣。话到嘴边讲不出,喉头哽咽,心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
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再也收不到关于那人的消息,逝者无知无觉无痛无感,留下一道疤在亲人爱人的心中,想起来便会痛一痛。
今夕,新型冠状流感爆发,又带走了许多人的生命,生命又坚强又脆弱。像春日里的繁花,像绽在枝头的广玉兰,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凋零成灰碾落成泥。可是旧的繁花凋落,枝头又迸出新的嫩芽,绿的,小小的,全然是崭新的希望。
我曾在凛冬游历颐和园,冰冻的昆明湖底下触目皆是弯弯曲曲的“钢筋”,纳罕这是什么?湖底钢筋是清朝建这花园时留下的吗?后幡然醒悟,是荷花呀。是荷花庞大的根茎,瑟缩的缩在冰冷的古湖底下,等待来年春天萌发嫩芽,在盛夏怒吐芬芳。
昏聩的清朝亡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几番动荡岁月更迭,睁眼又是一个新的明天,来日方长,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