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到处悠然(下)

作者:文关日月 时间:2020-03-06 21:35:12 分类: 古风 知识问答

叶云生随意要了几个小菜,小二又拖长了声音答应着下去,这次他上来的倒快,没多久,端了一只大托盘上来,一一排放好,自去窗边晒起了太阳。那书生却于此刻抬起头来,一眼看到面前的折扇,愕然道:“啊呀,这是哪位客人忘在这里的?”说着拿起来一展,阳光下看得分明,上面六个字飞凤舞,字迹不怎样,那六个字却是再熟悉不过:

“此心到处悠然。”

叶云生怔住了,三个字脱口而出:“莫寻欢!”

那是莫寻欢常用的折扇!那书生笑了,斯斯文文地起身,拿着折扇走过来:“这把扇子是兄台的?”他声音甚是尖细,甚至有几分娘娘腔。

叶云生道:“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的。”

那书生笑道:“那就请奉还尊友。”说着双手执扇,递了过去。

叶云生也便起身接扇,折扇刚到他手中,那书生手腕忽然一翻,一柄匕首闪耀如电,直向他心口刺去!

二人相距既近,又是猝不及防,急切问叶云生身子后仰,上身几乎与桌平行,危难中他不忘身边少年,右手同时一拉,道:“躺下!”

那少年呆呆地不知反应,但叶云生力大,被他一拉滑下椅子,叶云生顺势一推,将他推到桌下:“莫要出来!”

这一切不过电光石火之间,叶云生右手一撑,便要起身,那书生一招占了先机,嗖嗖嗖又是连环数击。他衫袖宽大,匕首隐在袖风之中,看不清来势。叶云生不及拔剑,勉强闪避数招,心中惊诧之极,这书生武功极是高明,哪里来了这样一个年轻高手?

他被那书生逼在一隅,难以脱身,却见桌下少年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此刻若再来一个高手,那少年只怕性命难保。他一咬牙关,左手按桌,身形乍起,右手便去拔腰间的飞雪剑。

这一动,他左边立即空门大开,那书生青芒乍闪,一匕首扎进叶云生左肩,血花四溅。这样一来,那书生却也失了兵器,而与此同时,叶云生已触到了熟悉的剑柄。飞雪剑一出,谁与争锋!

那书生脸色也变了,这等以命搏命的做法,并不似叶云生平日所为,他猱身而上,手中不知怎样又多了一把匕首,直刺叶云生咽喉。

那确实不是叶云生通常的打法,他为人稳健,如当日与鬼忍者、三绝剑相斗那一场,便是谋定而后动。叶云生也不解为何自己使出这等拼命打法,莫非真是近墨者黑么?

他脑中忽然晃过了一个影子,又想到了桌上那把折扇,心中忽然一恸,不敢多想。此时他手指已经扣紧了剑柄,“阴晴雪”挥洒而出,与那书生匕首相交,金石之声大作。

便在此时,一个身影忽然接近了他身后,一掌无声无息,已贴在了他背心上。一股阴寒内力直入心脉,叶云生愕然回头,背后一个女子银红衫子雪色裙,青丝如墨染一般,正微笑看着他。

青丝笑意柔和,正如叶云生初遇她时。她低下头,看了桌下的少年一眼,随即抬头,声音如春风拂面一般,煞是好听。

“这孩子,便是刺杀权相的李函谷之子李文非吧,唉,李函谷想不开,他自己死了,又连累他的孩子。江湖上人人袖手,听得只有你劫了法场,把这孩子救了出来。看你平日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也想不开呢?”

“你来这海清轩,是要把这孩子托付给他人吧。可是那个人也不会来了。你看,他们都是聪明人,来接应你的人不会来,你的好朋友莫寻欢也早就远远躲了起来,不趟这趟浑水。本来么,只有聪明人才会活得长久些,你说是不是?”她看着叶云生的目光竟似有几分怜悯,那股阴寒之气却也在此时发作,叶云生喉头一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青丝一直注视着他,困兽犹斗,她不敢轻忽大意。那书生袖中隐了匕首。目光尖锐得如同锥子一般。

“他们——来不来——不干我事——”叶云生一字一顿地说,“无论他们来与不来,这孩子,我是一定要救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身子缓缓地站直了,带一种奇异的柔韧修长之感,几日来奔波不定,他一身白衣沾染泥尘不少,此刻看来,却如同焕然一新一般。而他握着飞雪剑的那只手,则是前所未有的稳定。

“这孩子,我一定要救。”他又重复了一遍,李文非原在桌下啜泣颤抖不已,听了他这句话,不知怎样却慢慢地收住了声音,一双圆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手腕一翻,从剑柄到剑尖,一层光华灿烂的灰白光芒一跃充溢其上,剑身微曲,似柔实刚,而那份刚性,却是强到了极致。

——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青丝惊叫一声:“快雪时晴!”她亦不敢正面撄其锋芒,连退三步,左手一扬,一把三棱针呈满天花雨之势飞出,意图阻拦,谁承想与飞雪剑挥洒而出的剑气一碰,竟被绞成数十段!更有一缕剑气透围而出,青丝头一偏,到底有一缕发丝为剑气削落,她脸色一变,又是再退三步。但叶云生的目的却不在青丝,她毕竟是女子,他不愿杀她。剑气是辅,剑刃才是主,他身形未转,剑刃却似长了眼睛一般,直向那书生而去。

那书生牙关一咬,不退反进,袖中匕首青芒隐隐,与飞雪剑再次相交。这一次交锋,却不似上一次的轰然,二人身形交错,那书生踉跄退了一步,半截衣袖掉落在地。随之掉落的,还有他的一只右手。

只一招“快雪时晴”,叶云生剑伤了那秀雅书生,逼退了青丝,他一手拉起桌下的李文非,叫道“快走!”那一剑几已耗尽他大半真元,好在此刻李文非已不似初时挣扎,任他拉着便走,身形几个转折之下,二人已到了门前。那车紧贴着店门,眼见二人就要逃出生天,青丝忽然高声叫道:“十二郎,莫放他们走了!”

叶云生只及得听她前半句,脑中还在想,“十二郎,谁是十二郎?”车顶上已有一道黑影如巨鸟投林一般飞扑而下,指掌成爪,抓向的正是李文非的胸口!叶云生真元已散,不及抵挡,只有和身迎上,为李文非挡过了这一爪。

一爪之下,血肉淋漓。叶云生踉跄一步。一手扣住店中木柱,身子依然挡着后面的瘦弱少年。

那飞扑直下的人是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一双眼睛里满是死气,他并无兵器,一只右手上却满是叶云生的血。

他扯了下嘴角,也不知是哭是笑,一爪又向叶云生攻来。这人武功,又在青丝与书生之上,叶云生见他肌肤上隐隐有一层暗黑光泽,不由一凛。那是苗疆“尸罩”的特征,传说练此功之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就算是平日里,我能不能接下他百招?”他心中转着念头,手里带着李文非向后避让,那十二郎一爪未中,叶云生方才支撑身体的木柱却被他抓去了一块,木屑四溅。那柱子是硬木所制,极是坚固,然而那十二郎一爪下去却是若无其事,手上并无半点伤痕。

他果然练过尸罩!

而叶云生这一避,却正好避到了那小二休憩之处,方才店中一场恶战,那小二似被吓得傻了,动也不曾动。叶云生空余的左手一带他腰际,叫道:“快走!”跟见那十二郎又是一爪逼来,整个人也随之靠近,近处看来,那面貌真是狰狞凶恶,小二被彻底吓住了,一翻白眼。人直接滑到了桌子底下。

叶云生却因这一带延误了时间,眼见那一爪再难避过,心中一横,也只得再以己身为盾,为李文非遮挡。

十二郎一爪已至眼前,不知何故,竟是停滞不前。叶云生一惊,却见他一张狰狞面孔霎时扭曲得不成模样,身子也随之慢慢滑倒在地上。

这又是何故?飞雪剑大惑不解,一双眼又向下看去。

一点冷森森,锋芒如雪的枪尖,自十二郎的下身缓缓拔出来。

枪尖滴血也无。杀人无眼,银血无情。

“宁惹飞雪,莫碰银血。”那是因为飞雪剑虽会杀人,却也会救人;飞雪剑为了不伤人命,甚至专门练过剑尖打穴的功夫;银血却不同,银血只会杀人的功夫,传说他甚至把师父传授给他的六十四枪法改为四十五路,只为了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

“那一十九路枪法又不能杀人,无趣。”

银血又是什么?它是江湖上人称“悠然公子”的花心大少莫寻欢的独门武器,银血霸王枪!

那个吓晕了掉到桌子下面的店小二从地上笑眯眯地爬出来,脸上还满是煤灰痕迹:“我就说,再怎么练尸罩也练不到那个部位,也不枉我躲这么久。”他的声音为之一变,不似方才沙哑,飞扬跳脱,笑意盎然。

他站起身,脸上也带着毫不在意的笑容,而他的眼,他的枪上却弥漫了三十三天的煞气。然后他转过头,一双眼看向叶云生时,那三十三天的煞气便转成了一天一地的温暖。

“喂,叶子,”他好像昨天才见面一样和叶云生打着招呼,“你找我,我来了。”叶云生也在笑,他身上还流着血,可是他的笑意和莫寻欢一样的温暖,中间还夹了几分释然。

几日来的奔波压抑,只在见了那人如往日一般的笑时,如积雪逢阳一般消弭无形:“阿莫,你来了,很好。”

天如水·月似钩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叶云生和莫寻欢认识当然不到二十年,可是两人真正见面的时间,平均下来一年一次都不到。

叶云生出身于江南世家君子堂,他很忙,因为他是江南有名的剑侠,当行走江湖,行侠义之事。莫寻欢不知出身于何处,他倒比叶云生还忙,骑马过小桥,满楼红袖招,莫大公子自有他可忙之事。

但只要叶云生想见他,这个人总会神出鬼没地出现。

莫寻欢左右手各执一柄银枪,右手那柄刚杀了十二郎,犹是冷森森一阵杀意。他双手一合,两柄枪一合为二,枪芒如电。原来莫寻欢惯常行走花丛,长枪携带不便,故而他花了心思,将银血霸王枪巧加分解,即便带在身上,也少人发觉。

此刻他身上还穿着店小二的衣服,一脸污迹,面上笑意却是十分灿烂,只这一笑间,小店中霎时一派水秀山青。带着这样的笑容,他转向青丝:“青丝青丝,为什么偷拿我的扇子?”

青丝贝齿紧咬着薄唇。一语不发。

莫寻欢却也不再追问,又看向那折了一臂的书生,笑道:“哎,薛公公,好好的相府管家不做,怎么也来趟这趟浑水?”

那书生一惊,似是未想到有人竟能点破他的身份。一旁的叶云生心中也是一动。他听闻权相相府内有数名管家,武功见识各有所长,其中有一人原是宫中一名公公。因犯事被逐,后来不知怎样也进了相府。

“袖中剑”薛不动!难怪他举止声音皆是不同。莫寻欢看了他又笑:“权相叫你出来最多是监控十三杀手,你何必争功出手?”薛不动已自行点了断臂附近穴道止血,轻声冷笑道:“莫大公子向来放荡自诩,不理他事。既知是浑水,何必也自行跳进来?”他声音本就尖细,受伤后声音愈发轻飘,然而在场每一人均觉此人就在自己耳边说话一般,叶云生暗忖:这人非但袖中剑厉害,内功竟也是如此了得!自己方才一剑取胜,实也颇为侥幸。

莫寻欢笑指叶云生道:“这个家伙都卷进来了,自然就成了我的事。”他口角含笑,眼中的杀气却是再遮掩不住。薛不动不由后退了一步,面上神情虽不显,眼中已现惊慌之色。莫寻欢微微一笑,又上前了一步。

十二郎已死,青丝武功远不足当霸王枪之锋,自己断臂重伤。眼下,已无人救得了他。

薛不动余下的左手骤然在袖中握紧,慢慢地渐又松开,他再度抬首,秀雅面容上神情已然宁定:“莫大公子,你杀我固然有杀我的好处,然则若不杀我,好处却也不少。”莫寻欢神色不变,道:“是么,说来听听。”

薛不动道:“好,你若不杀我,我便告知你十三的行踪方向和辨认他的特征。眼下我与这女子皆构不成你威胁,唯有十三武功高绝,你身边又有两个伤者,与他相斗胜算不大。你若不应,我便自杀,反正死在你的霸王枪还是死在我自己的袖中剑下,也没什么区别。”

莫寻欢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薛公公说哪里话,我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我一见如故,薛公公有话还请讲来。”

薛不动苦笑:“我可不敢高攀莫大公子这样的好友。”随即提高声音,“飞雪剑,莫大公子已然答应不伤我性命,烦你做个见证。”

叶云生虽然伤重,神志却还清醒,便点了点头。莫寻欢笑道:“这般不相信我。”他虽这般说来,神色倒还真有几分惋惜。

薛不动道:“莫大公子违约背誓又非一次两次,前车之鉴,怎可不防。”莫寻欢一笑,也不在意。薛不动走到他身前,低声说了几句,他声音极低,旁人都未曾听清,只见莫寻欢微微颔首,似是十分满意。

薛不动转身离去,一张秀雅面容苍白如雪,神情却分毫不动。地上断臂他甚至不曾多看一眼。

莫寻欢看着他背影,若有所思,他枪归右手,去拉不知何时又躲到桌下的李文非:“儿么,动不动躲起来?”李文非被他一拉,身子一缩,忽然一口狠狠咬下去。莫寻欢未曾想到,几乎被他咬出血来:“哎呀,不是猫,原来是只小!”叶云生叹口气:“你莫吓他,这孩子眼见他父亲惨死,已经神志失常了。”

莫寻欢摇摇头:“为个傻孩子搭条命上去,也真只有你做得出。”又道,“来接应你的人是君子堂的哪一个?你算盘打得不错,假意取道向北,再由君子堂的人在此接应,带李文非折回江南,然后你自己再将十三杀手引向北方。可惜可惜,这条计已被权相看破了。”

叶云生一震:“那是长房的七弟。”“死了。”莫寻欢淡然一句。

叶云生只觉喉头一热,一口血哇地一声吐出来,这次营救李文非,他乃是激于一时义愤,君子堂上下并无一人支持于他,唯有长房七弟叶云平挺身而出,未想竟死于十三杀手之手。他转头便看向青丝,眼下看来,她定然也是十三杀手之人,叶云平之死,她一样脱不了干系。

青丝一直站在店中一隅,身上银红衫子微微颤动,一张柔美面容上并无惧怕之意,叶云生看着她,想到二人同行数日,她告诉自己要去寻莫寻欢;想到她面色如现在一般沉静,轻念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想到那晚火光映在她面上,点染得比胭脂还要好看……

最后,晃过他面前却是叶云平那张年轻的脸。

霎时间,他心中绞痛一阵痛过一阵。

“你走!”他低声喝道。青丝不发一语,转身向店外走去,行至莫寻欢身边时,她忽然自衣中摸出一把匕首,合身便向他刺去。

这一击事发突然,然而莫寻欢武功在她之上,他身形一闪,完全是出自武者本能,右手霸王枪已经递了出去。

杀人无眼,银血无情。四十五路银血霸王枪,只会杀人,不会伤人。

青丝倒下的时候,一双明眸始终看向莫寻欢,唇边终于带出了一抹笑意。只是她最后一句话,却是说给叶云生:“飞雪剑,你终究是个好人……”莫寻欢抽回滴血不沾的银血霸王枪,骤然转过了身。半晌,他转向叶云生:“叶子,我们走吧。”

这一夜,三人投宿在附近一家客栈之中。

数日奔波,一夕宁定。叶云生躺在床上,李文非坐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一双猫儿眼里倒没有初时的紧张,似乎只要在叶云生身边,便是天塌下来也无妨。

叶云生睁着眼,却是没有看他,这几日来种种情由走马灯一般在他脑中打转:仗剑劫法场救出李文非,君子堂前被一众长老斥责,叶云平挺身而出,十三杀手千里追杀,以及……那一日与青丝的相见……

叶云平惨死,青丝身亡,这一路死的其他人更是不计其数,纵然叶云生心念坚韧,一时间也不由动摇,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值得?

正彷徨间,门扉一响,却是莫寻欢走了进来,他在隔壁洗去面上烟尘,换上平素常穿的华服,又恢复了翩翩公子模样,手中却抱了把月琴,琴面上镶一面小小铜镜,却不知是哪个多情女子送与他的。

莫寻欢不是剑侠,是浪子,他惯常行走于市井青楼之中,虽不似一般文人善于抚琴弄筝,一手月琴却是熟极而流,虽是俚俗之音,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此刻他一跃坐到窗台上,左手按弦,右手弹拨,声音较琵琶更为响亮,铮铮琮琮。如飞瀑流泉。

叶云生熟悉的却是那把月琴,几年前他们相识的那个夜晚。两人一起喝了三四坛二十年的竹叶青,莫寻欢喝醉了,抱着月琴坐在树下大声唱歌,惊飞了一树的乌鸦。

这几年,每次见悠然公子,他身边除了银血霸王枪,常带的便是这把月琴。熟悉的人,熟悉的月琴,熟悉的曲调,恍惚间,他忆起了那些纵马高歌的好时光。慢慢地,心思沉淀了下来。

一曲既毕,莫寻欢抱着月琴,道:“叶子,别多想了,你家老七没后悔。青丝……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叶云生一震,看向窗台上的华服身影,莫寻欢却未看他,手拨琴弦,又轻声哼唱起来。

是,每个人都是自己选择的路,他自己也曾说过:“当做之事,道义所系,虽九死未曾敢辞。”

没有人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所以,他亦不悔。

突静如水的月光中,莫寻欢放下了他的月琴,向叶云生看过去,四目相接,终是了然一笑。

“叶子,下一步你打算去哪里?”叶云生犹豫了一下,早先他试图将李文非私下安置在君子堂,眼下显然已不可能。十三杀手虽然暂时退却,日后权相却定有其他杀招,莫非自己要带着他逃亡一世不成?

莫寻欢见他踌躇,笑道:“找个能和权相唱对台戏的人收留他吧,君子堂你是回不去了。”叶云生心道:“与权相势力相若又愿收留这孩子,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人?如西域罗天堡堡主介兰亭又或驻扎江南的定国将军何琛势力亦是不小,可自己与他们并无交情……”他正思量,一件物事已从对面丢来。他下意识接住,见是一块碧绿令牌,上面银丝缠绕一个“玉”字,莫寻欢的声音悠悠传来:“拿它去北疆。”

叶云生又一惊:“你去找了修罗王?”

江城,字明玉。驻守北疆,军功无数,因其面貌俊美故有“玉帅”之称。然而性格狭隘狠毒,杀人无数,又称“修罗王”。莫寻欢一笑,手指拨动月琴琴弦,发出几声脆响,“我答应他从军三年,换了这块令牌回来,收留一个李文非,于他是不在话下。”

“充军?”叶云生大惊失色,“你开什么玩笑?”“是从军。”莫寻欢纠正道。“和充军有什么区别,你得罪过那个人啊!”

莫寻欢手抱了月琴,铿然一声响,却不作答,只向外笑道:“越大哥!”门扉又一响,一个气度沉稳的男子出现在门前,正是越卫晴。叶云生急忙起身行礼,两下相见,莫寻欢笑道:“此去北疆已不甚远,有越大哥相送,我也就放心了。告辞!”说罢身形一纵,手中还抱着那把月琴,已向远方而去。

叶云生急忙来到窗前,“阿莫,你往哪里去?”

莫寻欢的声音遥遥自夜空传来:“眼见就要拘束三年,还不趁此寻欢去也!”说罢纵声大笑,鸿飞渺渺,身形已然消失在夜空之间。

叶云生手扶窗棂,怅然若失,又诧异越卫晴为何出现在此:“越庄主……”越卫晴知他心思,笑道:“那日你刚离开青林庄,阿莫忽然出现,要我在这里等你。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他如何得知你们行踪。”

他扶着叶云生坐下,正要询问一路来种种情由。李文非却忽然伸手拉住叶云生衣袖:“莫……莫寻欢……”叶云生大奇,几日相处,李文非因神志失常,连自己名字尚且叫不完全,今日居然把莫寻欢的名字叫了出来。李文非拉着他衣袖,口中含糊不清:“莫……走了……”

叶云生笑道:“是啊,他先离开了……”一语未了,心中忽然省起一事,一时间便如三九天被一盆透骨冰水从头盖骨上直泼下来:“阿莫!”

李文非依旧固执拽着他:“他走了,不回来了……”叶云生猛地一挣,欲跳下床去,越卫晴一把按住他:“云生,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