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生有伤在身,甩之不得,心急之下,只说了两个字:“十三!”莫寻欢哪里是去寻欢作乐,知道十三踪迹的只有他一人,他是去截住了十三!越卫晴手腕一翻,又将他按住,沉声道:“云生!”
他面色沉肃,不容躲避,叶云生怔了一下:“越庄主,你……你也想到了?”越卫晴点一点头。
“为何不让我去,他,他是你义弟啊!”“你没说错,他是我唯一的义弟。”越卫晴手上加力,把叶云生按回床上,“你根本不知十三踪迹,如何去找他?就算能找到他,以你现在伤势,又能做些什么?”
越卫晴极少这般疾言厉色地与他人说话,叶云生被他训得怔住。
越卫晴似也觉得自己失态,放开叶云生的手,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前。“我也很担心他。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的事情要做,李文非一定要有人去送到北疆,十三那里一定要有人去应付。这些事谁也不能代替谁,云生,你是他知交好友,你若不相信他,不做好自己应做之事,怎对得住他一番辛苦跋涉!”
什么是朋友?朋友无须朝夕相处。即便一载方见一次,然情谊不变;朋友要做的事情,放手让他去做,相信他,支持他,哪怕在外人看来愚不可及;知交好友,如醇酒,不饮而中人欲醉。
不要以为世界上没有这样的朋友,叶云生、莫寻欢、越卫晴,他们正是如此。月光柔和地照进房间,叶云生慢慢安静了下来。
“越庄主,你说得是,我怎能不相信他。”
郊外,密林中,一道黑影疾疾穿行,速度之快有如飞鸟。行至一株古树之下。那道黑影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微微垂首,左手却扶于腰间,似在倾听什么。
月华如水,虫声寂寂。四周一切一如既往,并无任何异动。
而那道黑影,就保持着如上姿势,似一座雕像。乍一看去,这个姿势颇为怪异,然而在一个江湖高手眼中,这个姿势却是一无破绽,竟寻不出半分可攻击之处。
忽然之间,头顶上“铮铮”几声,曲不成调,音非雅正,倒是有一种放诞俚俗之感。一个华服公子手抱一把月琴。自树上飘然而下。“走不完的江湖路,弹不完的江湖调,唉唉,”他面上带着笑,“十三?”
那道黑影骤然抬首,树枝的阴影遮在他脸上,虽然看不清面容,却可料想出他的惊异之情。月华之下,莫寻欢手抱月琴,笑意盎然。
那道黑影慢慢开口,声音居然甚是清亮悦耳,并不似一般人想象那般阴森可怖:“让路。”
莫寻欢随手放下月琴,笑意不变:“听说有人雇你杀飞雪剑和一个姓李的小孩子,有这件事么?”“有。”
“你已折了几乎一半手下,还要杀他们么?”“杀。”
“也不多说几个字,”莫寻欢叹口气,他指着自己鼻子,“十二郎是我杀的,你要杀我么?”“不,”那道黑影难得补充了一句,“无人买你的命。”莫寻欢抚掌大笑:“哎呀,真是尽职,只是,”他声音虽未变,眼底却慢慢浮起了一层阴冷寒霜,眉目带煞,眼尾如刀,“你不杀我,我却要杀你。听说十三暗杀本领天下第一,当年达摩首座和武当掌门也伤在你手里,不过现在是明斗,不是暗杀,不知又会如何呢?”
银血霸王枪如飞龙在天,自月下席卷不灭杀气而来。
那一场决斗开始的时候,越卫晴正坐在窗边喝茶,他发现茶壶空了,于是起身想去续水,忽然间脚下一滑,竟在平地上摔了跤,手中茶壶摔到地上,碎成片片。
叶云生躺在床上,过了很久他才模糊有了困意。正在似睡非睡之间时,心口忽然一阵绞痛,他猛然坐起,一只手压住前胸,剧烈咳嗽起来。
李文非被他扰得也醒了。撑起身子看着他,叶云生急忙安慰道:“没有什么事,睡吧。”窗外天如水,一弯皎月如钩。
尾声
那场决斗后的几天,叶云生与越卫晴二人,将李文非送到了北疆。他们没有见到玉帅江城,但靠着那一块令牌,李文非得到了很好的照应。越卫晴回到了青林庄。叶云生则回江南君子堂请罪,虽然叶云平身死,但这一件义举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君子堂的长老们也没有治他太大的罪,只是让他在祠堂内跪了三天。
而悠然公子莫寻欢和十三杀手的头领那一战结果究竟如何?江湖上竟然没有人知道。十三并没有死,十三杀手依然行走在江湖上,但因那一役折损近半人手,气焰已收敛了很多。
莫寻欢却是不知所终,叶云生曾经怀疑他去了北疆,履江城从军之约,然而在北疆打听了许久,却无人得知他的消息。
三年之后,风尘仆仆的叶云生又回到了江南。
晚春时分,花气馥郁,叶云生走在繁华街道上,忽觉头上微微一痛,却是一枚荔枝和几点樱桃砸落下来,原来他恰好经过一家酒楼,楼上歌姬见他生得俊朗,便掷果相戏。
他笑了一下,甩开那些果子,继续向前走去。
又一样物事砸落下来,风声沉重,他听得清晰,不知为什么竟是躲之不得,“咚”的一声响,头上霎时被砸出一个包来,却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苹果。他不由也有些气恼,刚要说些什么,却听楼上一个笑微微的声音传来:“掷果潘郎是何等风流之事,叶子啊叶子,谁让你躲的?”
这声音如此熟悉,一时间他呆住了。抬头看去,见一个华服身影斜倚在酒楼二层的栏杆之上,手里居然还把玩着一只苹果,见他看过来,身子略挺直了些,粲然一笑。正是:
问讯江南春色,重来又是三年。东风依旧笑故园,不见都城人面。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莫道秋水与长天,坐看云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