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夏天,我改了我的名字,由刘平改为孙亦甜,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新身份证的那一刻,我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字。
你也许猜测,我父母离婚了,我由父姓改成了母姓,没错,我的父亲姓刘,但我的母亲却姓王,是了,我的养父姓孙。
我出生在一个临近省会的小县城,村里条件与其他地方相比还算优渥,但是这并不包括我家,我没有父亲,准确的说是没有见过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在我的记忆里,是不断有人上门给我母亲说媒的,除去我这一个累赘,我母亲各方面条件还算不错,个子高挑,身材匀称,一双大眼,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纵然是在我们过的比较艰难的时刻,她依然把我收拾的比较干净整洁。7无一例外的是,每次男方听完我母亲要带着我改嫁的要求之后都再无消息,后来母亲就歇了再嫁的心思,一心想要照顾好我。
升小学六年级的第一天放学,我就跟同学打了一架,起因是他们又喊我野孩子。当我一身土的出现在门口,母亲惊呼一声跑过来一面手忙脚乱的试图把我乱糟糟的头发捋顺,把我扯破的衣服缕平,一面唠叨着,这是干啥去了,都这么大姑娘了,三天两头的跟人家打架。我不想说话,使劲儿推开她的手,自己进屋了,她站在院子里楞了楞,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怪她,只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敏感又别扭,我不想跟她交流,却又知道不能改变什么,就只是自己跟自己较着劲儿,每次看她因为我的态度伤心,我在满心内疚的同时又有隐隐的快意。
没多久,邻居家二婶满脸喜色的来串门子,跟我妈叽叽咕咕拉了半天家常,临走之前还顺道夸了正在院子里写作业的我,"这孩子,这么专心写作业呢,学习都不用大人操心,真是个乖孩子",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算是回应。后面赶出来的母亲说,"这孩子,连个二婶也不叫,这么没礼貌呢","孩子大了腼腆了,都这样",二婶赶忙打圆场。
二婶走后,母亲小心翼翼的坐我跟前,沉默了一会儿,"妈妈想给你找个后爸”,“嗯”我低着头继续写作业。母亲有些呀然的抬头看我,她可能没想到,我居然如此平静,让她费心组织的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其实,我确实很平静,因为没什么好期待的,也影响不了我的生活,最多,他们再多一个新的捉弄我的话题。
很快,养父孙大刚就上了门,孙大刚是我们同村的。但是因为住的远,我并不太熟悉,养父中等身材,样貌普通,因为家里孩子多,养父又是老大,很早就帮着养家糊口,加之生性木讷,一来二去的就给耽误了。
我们的生活在养父到来之后有了很大改善,以前母亲再能干也只是一个女人,养父是个勤劳踏实的人,也许是得益于养父的好人缘,也许是养父有意无意的给那几个捉摸我的孩子的家长提过,总之呢,慢慢的没人再喊我野孩子了。
养父对我非常好,掏心窝子的好,只要看到别的孩子有的,立马给我买回来。我的衣服明显花样多了起来,学习用具也是最新的,那时候已经是知道爱美的年纪,我当然是开心的,母亲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一下子像年轻了不少,我还是挺为母亲高兴的。
升初一的时候,养父同母亲一起陪我入的学,新同学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第一次感觉拥有了一个正常的家庭,对我来说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在学校与同学交流时也会自然的说这个是我爸给我买的,那个我爸怎样怎样,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每次和朋友聊到父母的问题善良的朋友总是刻意的忽略这个话题。
重要的是,养父真的对我特别好,丰富的物质生活让我不再自卑,敢在朋友面前高谈阔论,有了生活上的自信,学习也蒸蒸日上,我感觉自己的生活由好多年的黑白一下子转变成了多姿多彩的。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将近一年,有一天晚饭后,母亲喜气洋洋的给我说,“平平,告诉你个好消息,你马上就快有个弟弟妹妹了”砰!我手里端着的杯子掉到了地上,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我开始变得愤怒,我近乎失去理智的吼道:“骗子,都是骗子,对我好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让我接受你们新的孩子”我跑到自己屋里哭的近乎崩溃,除了担心自己以后的生活会受影响,我内心深处还藏着一股莫名的恐惧,让我难以启齿,却又万分害怕,那就是,如果我的同学知道我有一个年龄差别这么大的弟弟妹妹,肯定会好奇他们为什么在我这么大了还要再要一个孩子,然后就会发现我的父亲其实是我养父,所有的一切就都毁了,我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生活。我听着门外养父对母亲说,“我们该先征求一下平平的意见的,毕竟她大了”母亲说"她可能一时难以接受,过两天就好了"。然而母亲估错了,正值虚荣心正强的年纪,我怎么会妥协。
最后母亲先动摇了,毕竟,比起肚子里尚未谋面的孩子,她更心疼我。养父对她说,要不算了吧,咱们这个年纪,再养个孩子也累,"可是,这样你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母亲分外内疚,"瞎说,平平不是我的孩子吗",这场战役最终以我的坚持结束,但是,我没有一丝的开心,但即使心怀内疚,我也倔强的坚持着我的要求,那感觉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通过无理取闹达到了父母无可奈何的妥协,但是那种感觉却没有一提出要求父母就痛痛快快答应来的开心,长大了才知道,之所以不开心,是因为心底隐藏了一层负罪感。
妈妈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的奶奶,就是养父的母亲,柱着拐杖赶来了,养父嗫嚅着说年龄大了,怕有风险,医生不建议要。"你呀!"奶奶用拐杖狠狠的戳了一下地面,走了。
这段风波过去之后,谁也没有再提,养父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好,在初二下学期,养父不知从哪里听说用电脑对学习有帮助,给我买了一台电脑。我成了我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有电脑的人。已慢慢懂事的我,面对养父的好,心里总有一个内疚的小人在跳跃。
后来越长大,越觉得自己年少时的想法
是多么的幼稚与可笑。唯有拼命读书,盼望有天出人头地以报养父养育之恩。
后来我成功的考上了一所知名大学,从此养父干活更卖力了,"我们平平有出息着呢,我得好好挣钱供她上学"
在我大学毕业那年,也就是2014年,我从家里取了户口本,并正式改名孙亦甜,对于我这个决定,养父是不同意的,他说"平平,不行,这认祖归宗的事儿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不能对不起你父亲。"
"爸,"我跪在他面前,"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我这个决定想了好几年,你养我这么多年,你就是我亲爸"。
再后来,村里的人见着帮我带着俩孩子的养父,羡慕的说,"还是人家老孙有福气,养个闺女没白疼,俩外孙也跟他亲的了不得,跟亲生的没啥区别”,"说啥呢,人家姑娘姓孙,就是亲生的"
我站在斜阳里,看着养父认真的给我的两个儿子雕刻着木头手枪,两孩子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村里人说错了,有福气的那个人,其实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