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我是宿在赤云峰尼姑庵山墙角外的一名孤儿,常年靠庵内师太接济得以为生。
燕氏为江北城一带有名的富商,燕方求年近四十,仍膝下无子。
一日,燕方求的爱妻登上赤云峰,特来庵内上香。
临行前,无怜师太把我带到夫人面前:“贫尼见夫人生的面善,数次为我尼姑庵捐赠银两,见夫人上香求子心切,莫不如夫人得子之前,再多行一善事。”
“师太但讲无妨”
“今日夫人便带无逍下山吧”
于是,我便成了阿爹阿娘的长女,名为燕无逍。尽管一年后,阿娘喜得一女,唤名燕凌雪,生得小巧玲珑惹人怜。爹娘仍对我疼爱有加,阿爹甚至常说,我是燕家的福缘,有了我,燕家求福得福,求财得财。
1.天涯知汝意,风雪尚难归。
十五年一晃而过,今日是阿妹燕凌雪的大婚之日,风哥哥是他的夫婿。
风哥哥,姓百里,单名一个风字,长我三岁。是阿爹旧友的长子。生的眉清俊目,气度翩翩,常配一管玉笛在身。一曲《寻汝归》吹得得心应手。
我在燕家时,常跟风哥哥去护城河一带游玩,或撑筏采莲,或策马飞腾。我当他是亲哥哥,他当我是亲妹妹。后年龄稍长,情窦初开,阿娘常劝我女子应养在深闺,矜持作风,警醒我与风哥哥保持距离。
因我幼时染过怪疾,打那时起,每年的四月便起通身的红疹,只能闭门在家。
五月初,我听闻赤云峰东南方向有一处许愿灵地,风哥哥禁不住我死缠烂打,瞒着阿爹阿娘带我去了。
去后方知,那处灵地竟属风哥哥的姨母家,以前只知当朝权贵曾花银两在此处置了块修身养性之地。环顾四周,近处得一溪水,只因溪水环峰,前人取名月牙溪,溪边,风哥哥为我搬来一块浣衣石。
“阿逍,你就坐这儿”
许是多日不见风哥哥的缘故,我痴痴的盯着他,他那曲《寻汝归》悠扬中似带一缕哀愁,正不解何处飘来阵阵酒香。和风拂过,只见其衣袂飘飘,和着笛声,听得我如梦如醉。那时我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非百里风不嫁。
“阿逍,你许的什么愿?”
“我希望阿爹阿娘身体康健”顿了顿,壮着胆子说“希望风哥哥能够一直陪着我。”
“我们阿逍迟早要嫁人的”风哥哥喃喃低语,我瞬时急了。
“怎的,风哥哥急着娶妻成家了!”
入夜回府后,当日阿爹因我外出,便罚我半月禁足。
2.昔人已绝尘缘去,此地空余百里郎。
禁足第三日,丫鬟汀竹笑脸盈盈前来告喜:“阿逍小姐,坊间听闻,百里少爷要来燕家提亲了。小姐与百里少爷素来交好……”
听罢,我在心中暗喜。原来风哥哥是知我心意的。
翌日,风哥哥便来了燕府。禁不住汀竹的阻拦,我一路赤足从廊庑跑到正堂外。
“晚辈百里风,倾慕二小姐燕凌雪已久,今特带聘礼前来,还望燕伯父成全晚辈一片心意。”
凌雪,风哥哥要聘的人是凌雪。
隔日,百里家为凌雪送来的嫁衣流光溢彩,直映进我的心底,像一把暗器,扎在我心头上,无声却很疼。
凌雪眼波盈盈,眉间那一抹绯红色花钿楚楚动人,那支金莲步摇一步一摇,顾盼生姿。许是风哥哥,不,百里风最爱了吧。
自那日,我便离开了燕府,重回赤云峰。
后听上山还愿之人说起百里家族,原来凌雪婚后未等回门,便离家出走,去往何处,谁也不知。
3.云从长风游,此心何处求。
赤云峰尼姑庵外,绿树葱茏,落英缤纷,晨夕之间,云雾缭绕,时时传来山歌阵阵。无怜师太说我尘缘未了,尚不能入庵。
我的尘缘还能是何人?一个倾慕已久让我空欢喜的人?
阿娘来赤云峰寻我,道:“阿逍,还记得阿雪生病那日吗?”
阿娘泪眼盈盈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百里风有个跟当朝公主订有婚约的表弟——金公子,自小风流成性。
“就是那日阿雪偏要去后山为你寻香草治病,恰巧被金公子遇上,绑到了猎风洞……那日你阿爹甚至惊动了全城的人去寻你妹妹。”
“阿雪救出来时,早已受过百般蹂躏。可……可金公子的父亲正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啊。”
金公子的母亲,也就是百里风的姨母,为给我们家一个交代,便让我的风哥哥娶了妹妹凌雪。
我不解为何风哥哥言听计从,我更难以捋清其中的关系。
直到我离开江北城那日,碰上了在寻凌雪的风哥哥。
“阿逍,金夫人才是我的母亲。金家才是我的家。”
当年朝廷官员的儿子都要自小习武,有朝一日驰骋疆场,为国效力。金夫人不忍尚在襁褓中的孩儿将来战死沙场,于是费劲心力将一个儿子托付给了一个云南茶商,为其置办了万顷家产,也就是现在的百里家。另一个孩子与公主订立婚约,也可免来日奔赴战场。
我与他无缘,今生便认了。
4.千里浮云客,谁人唤阿逍。
“凌雪是因为我才成这样的,寻到她后,你好生待她。”
我瞧见风哥哥欲言又止,眸子里划过一阵落寞:“因为你,我不碰她;正也因为你,我要好好照顾她。”
我浅浅一笑“小时阿娘领我下山前,我是个流浪的小乞丐,经常被别人欺负,所以我不愿跟人亲近。就连后来阿爹阿娘都没法抱抱我。风哥哥,这回,你能不能——抱抱我呀?”
风哥哥的衣衫上是山林之气的味道,是落花纷飞的味道,是香泉甘冽的味道,……
“我燕无逍自此便一路往南,保重。”
他取下玉笛,“天下之大,我百里风寻回了凌雪,就真的寻不回阿逍了。”说罢即为我奏了一曲《寻汝归》。
5.知汝远来应有意
两年后,我又重回江北城看望阿爹阿娘,凌雪依然下落无踪。阿娘养了些许宠物,她最爱的一只狗,我为它取名重阳。
归家数日,未曾听到关于百里家族一丝消息。
适逢中秋,朝廷举办了盛大的围猎活动,我在围场外的茶馆歇脚,突然发现重阳不见了。正值远处一行人打猎归来。
“这狗倒机灵,闻到肉味了。”我听闻声音甚是熟悉。
尚未转身,只低低地唤了声“重阳”
“阿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