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一点钟,电台的最后一首歌曲放完,把稿子收好将灯关上,我从公司的门口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今晚是七夕之夜,或许我的工作就是在无数听众需要陪伴的孤夜,为他们带去一点温暖。
每天工作结束回家都要经过一条街口,白昼之时人来人往车辆密集的斑马线,现在却孤零零的亮着红灯。
我看着数字从30到20的变化着,脑海里却浮现着一周前的场景。
一周之前我从医院醒过来,整个脑袋昏沉沉的,医生告诉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我醒来的时候,隐约记得是在某个晚上下班时,我走过这条斑马线时,被从居民所掉下来的重物砸到了脑袋昏过去的。
我小学的时候父母离异了,因为他们都不想要我,我被孤儿院的院长带了回去。从大学毕业之后,我就进了电台工作,已经整整两年了。
我回忆完这些片段,并没有感觉我的脑海里缺失了什么,可心脏处却泛疼。这也不是我出院后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每当我想起童年的事情,一种心脏疼痛的感觉就开始蔓延,甚至疼到我在工作的时候险些昏过去。
“还是赶紧回家吧。”
我下意识的裹紧外套,从这条斑马线走过去,再走几分钟就能回家了。虽然,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脚步声。
我看着从路灯下走来的男人,他今晚穿着一身西装,白色的西装很显眼。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了,几乎隔几个月下班我都能看见他。
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白皙的肤色如雪一样剔透,一头黑亮蓬松的头发随风飘着,那双蓄满了温柔的双眸正望着我,噙着笑的唇上扬着,他俊美得不像是这个世纪会存在的男人。我又一次怀疑,他是暗夜派来的天使……
明明绿灯已经亮起,他却站在原地不走,只是注视着我。
他不走我倒也不好意思动了,于是我伸出手来朝他挥了挥,“你好呀,你也这个点下班吗?”
他点头,没有说话,从我身旁擦肩而过。
我注视着他,前脚还没有踏出去,就有人拍了我的小腿,我浑身一凉,缓缓转过身去。
小男孩手里捧着一束桔梗花,那如同精灵一般纯粹的双眸打量着我,我整颗心顿时安定下来,原来是个孩子呀。
我刚伸出手来,他就将一束花塞到我的手里,软软的喊了一句,“姐姐,七夕快乐。”
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上话,小男孩已经跑走了,我叹了口气,抱着这束新鲜的桔梗花,转过了身。
可是消失的不仅是小男孩,就连刚才还沐浴在月色中的男人,也又一次消散在我的视线。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了。
或许我也不知道我遇见他多少次了……
我甚至借着这次住院的机会去问过医生,如果每天看见一个陌生的人都有熟悉的感觉,是不是精神真的有问题?
我抱着手里这束桔梗花回到了家,我抬手啪嗒一声将灯打开,昏黄的暖光让本来凄冷的卧室有了些温度,我花了快半个小时的时间,将这束桔梗插到花瓶去,又稍稍修剪了一下。
每一年七夕节,我都会收到一束桔梗花,无论是在孤儿院的时候,还是我从大学毕业以后到电台工作。
我将那张小卡片拿起来看了好几遍,上面的字迹清秀有力的写着——
“七夕快乐,今年也要快乐。”
我捏紧了这张卡片,如果一件事只出现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但现在我真的很想知道,每年给我送桔梗花的人,到底是谁。
2
周五下完夜班是凌晨十二点,我从那条熟悉的街道穿了过去,当我停下脚步的时候,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我……
夜风簌簌的吹过长巷的枯叶,分明是夏夜却冻得我浑身冰凉。那栋新装修的楼房上有灰尘扫落下来,从上方跳下了一只小猫。
我抬起头来,忽然想起上次将我砸到医院的花瓶,也是在这么高的楼上砸下来的,幸好有个路人经过伸手护住我的脑袋,不然我估计今天就不能站在这儿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从小到大围绕在我身边的恶作剧——
蜘蛛爬床、作业被撕、红笔警告。
但是我又很幸运,每一次都能遇到好心人帮我解决这些问题,所以我也抱着不和他们深入计较的想法,更学会了不给孤儿院的老师添麻烦。
只是此时我还是有点害怕,生怕下一秒钟我就会再一次遇到危险,这一次还会有人过来保护我吗?
“应该没事吧。”我暗自给自己打气。
我成功绕过这栋楼房没遇到任何危险,我笑着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也不是每一刻都会遇见环绕我的危险,我还是不要这么神经敏感了。
可我还没有放松警惕一分钟,本来凄冷的路道上却冲出了一辆小型轿车,车速极快的朝我冲了过来,红色的车灯明晃晃的刺痛我的眼睛。
我不是第一次遇到危险了,但这一次却让我感觉我的运气真的很差,就算上夜班回家也会被厄运围绕!
我的双腿发软,这一次我真的躲不掉了吗……
电光火石间,却仿佛有人从阎王爷那边再一次抢回了我的命一般,他的双手有力的环抱住我的腰,他摔在了地上,而我扑在他的怀里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为什么,又有这么熟悉的感觉?
我刚想抬起头看他的脸,却只看见一只带血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带着隐忍的声音开口说道,“我没事,别看。”
我浑身绷紧了,但是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你好像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吧。”
他轻笑了一声,我此刻却没有心思关注他的声音和长相了,我只想感谢这个出手帮助我的陌生人。
“往前走,别回头,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他紧紧的抱着我,像是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我还能听见他胸膛处传来的心跳声。
我想推开他,但又害怕会伤到他,只能又一次提醒他,“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他没有说话,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扶着我从他的怀里起来,“我送你回家。”
他似乎是故意装作没听见我的关心,我生气又恼火,哪里有这样好心的人,做好人好事也要先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才行吧!
我站在原地不走,执拗的说着,“你必须和我去医院。”
他似乎也没想到我这么执着,但我能听出他的语气很开心,他压低声音轻笑道,“好,你先回家,我就去医院。”
他推着我往前走,我紧紧的揪住他手上的布料,因为我刚才摸到他的手上有很大一块破皮,我赶紧报出我家小区的地址,希望他送我回家之后能乖乖的去医院。
当我进了房门时,他才松开了捂住我眼睛的那只手,却不许我回头看他,静静的帮我关上了房门,仿佛刚才做的只是一件简单的好心事。
“喂,你的手,记得去医院!”
我对着房门大喊,希望他能够听得见。
我靠着房门叹了口气,单手揉了揉我的额头,手上那股清淡的桔梗花香,却仿佛唤醒了我的记忆,让我浑身打了个冷颤。
“是他!”
桔梗花对于我而言,从前我并不了解,但现在的我明白它代表的意义是——
无望的爱。
这个默默陪在我身边一次次保护我的人,是同一个人,可我却连他的面容都没见过。我想亲自对他说一句谢谢,都如此困难。
保护一个厄运体质的人,他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我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今晚估计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3
平静了一段时间后,我又全心全意投入到我的工作,只是现在夜班电台改成了十一点钟结束了。
我在上班前刷着手机,却又刷到了这位作家的名字,他叫楚镜,他是一位悬疑作家。
而且我经常能收到听众的来信,希望我能够讲一期关于楚镜作品的主题。
今年十一月八日,楚镜发布了新作,我的手机头条早已挤爆了与他相关的推荐。难道我的听众也这么喜欢深夜悬疑吗……
楚镜这个名字在我们这儿算是众人皆知的神话,哪怕不看小说的人,也会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拿到新一届作家金奖的那一天,也没有到场,是编辑帮他领的奖杯寄过去的。
楚镜拒绝所有综艺节目的邀请,就连他的主编都没有见过他本人,平时只能邮件来往。有记者专门到了他的居住地去采访,但是却被他设置在门口的机关拦住了。
我很少看悬疑小说,但既然我的听众都这么喜欢楚镜,要不,我还是去看一眼吧。
我搜了搜他的作品,明明说的是悬疑故事,但是简介却洋溢着满满的温柔气息。他在序言里写了这样一句话——
“献给我亲爱的公主。”
我上了大型购物软件买到了他的新书,但是签名版少之又少都被人抢完了,就连我今天抢到的这本,都是临时补货的。
我答应给听众做一期他的主题,时间就定在这个月月底。除了工作吃饭外,我决定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了解楚镜的书。
中午我收到了新书后,准备去公司楼下的新餐厅吃饭,可我打完饭菜时已经没有空位置了……
“不好,我该不会要站着吃吧。”我深吸了口气,观望着有没有已经吃完饭的人离开,能过去占个位置。
要不?找个人拼桌也行。
我左顾右盼,但周围似乎都是情侣,我也不好意思过去打扰别人。正当我还在尴尬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坐这吧,我一个人。”
我转过头去,那是一个身高较高体型偏瘦的男孩,一身红格子衬衫,搭配休闲牛仔裤,还戴着一顶帽子。他帽子压得很低,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谢谢。”
我点头后坐到男人的对面,这不是我第一次和陌生人拼桌,从前我向来不会特意去观察对方,但这一次我却又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我的心弦瞬间绷紧,回想起我在每一次遇见危险时,总让我熟悉的那个身影,这些影子好像都重合凝聚成了我眼前的这个人。
甚至……
我眼前的这个人,像极了我夜班回家在斑马线的另一边,看见的那个男人。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回医生说我可能是紧张过度了,但当我遇到了一个能验证怀疑的机会时,我不能轻易就这么放过它。
“你在这上班吗?”我不动声色的问他。
他摇摇头,“没有,只是路过。”
他看上去不慌不乱,面对我的每一个问题都是浅浅带过,连话也不多说两句,我偷偷的打开手机录音机,将他的每一句话都录了进来。
“我还能再遇见你吗?”
当我看见他吃完最后一块排骨的时候,我也意识到这顿午餐也结束了,但我不想就这么错过这个机会。
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唇角,又伸手递给我一张折叠好的纸巾,“或许吧。”
他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我却不知从哪里生来的勇气,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蹙眉望着他,手的力度增大了几分,生怕他就这么跑了。
“我见过你,对吗?”我声音有些颤抖。
但当他说出那模棱两可的回答时,我就已经认定了,他绝对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而是了解我的行踪。
我拽着他的手,凝眸看着他,紧张得额头冒汗,“桔梗花,是你送的吗?”
餐厅的人很多,我心跳加速的声音被人群盖过。如果被认为是变态也没关系,因为那个陌生人的行为,已经彻底的打乱了我的精神状态。
每一年的桔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