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梅满,如果你想装饰你的生活环境或者告白就来找我,我在圆满路开了一家叫做“梅满的店”的花店,童叟无欺。
我这个店面虽然不大却可以满足我的生活需求,所以我的生活像我的名字一样平静又美满。
你肯定会好奇,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名字。其实,这都来源于我那对追求十全十美的父母,他们从结婚开始就打算要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可是我哥哥出生以后,我妈妈的肚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直都鼓不起来,直到哥哥十二岁那年妈妈铁树开花般怀上了我。我出生后父母处在儿女双全的兴奋中,一个激动就给我取名“梅满”。我从小一切顺遂,所以我很感谢他们给我的名字。
我喜欢吃各种冰冰凉的东西,冰镇西瓜、冰可乐、雪糕……来者不拒,甚至会把酸奶冻成硬邦邦的冰块吃。天气渐渐热起来,我终于可以吃冰冰凉的食物了。那一天,我一上午吃了五块雪糕,午餐没有食欲就吃了一整个冰镇西瓜当午餐,下午又喝了两罐冰可乐。
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果。吃了一肚子冰的我大半夜肚子痛得满床打滚,爸爸妈妈被我吵醒后急急忙忙送我去医院。
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打完点滴就可以离开了。
给我看诊的医生很讨厌,爸爸妈妈去缴费的时候一直站在哪里问东问西,问上午吃了什么、下午吃了什么、午饭是不是只吃了冰镇西瓜。明明已经确诊,连点滴都打上了,都不知道问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我如实告诉他我一整天吃过的食物。
他得到我的回答后还黑着脸说我活该。
虽然我的脾气很好,但我可不是随便欺负的面团子,作为一个医生怎么可以有这么差的态度?他就没因为态度问题惹上过医闹?我没好气地怼他:“你管我!”
他自来熟地坐在我床前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嚣张得说:“我就管你了,怎么样?”
我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事,你管,你接着管。”
医生低下头克制地偷笑,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闪耀金属光芒,他抬起还带着笑意的脸说:“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欺软怕硬。”虽然他的脸上写满了嘲笑,弯弯的眼睛冲破透明屏障直击我的内心,这么帅的男人促狭一点又怎么样?
“顾医生,您怎么还没走?”护士来给我换药的时候看到还穿着白大褂的顾鸿奇怪地问,“您不是早就到了下班时间了吗?”
合着这货为了来嘲笑我连休息时间都牺牲了!
医生是我的高中同学,叫顾鸿。小时候因为沉迷他的美色咬咬牙跟着他选了理科,因为选了理科上大学的时候莫名其妙上了个农业大学,害的我哥天天在家笑话我以后去种地晒成小黑妹以后没人要。
我出院后顾鸿天天来我的店买花,一次十朵玫瑰,每次买了花都很讨人厌地跟我要发票。
我问他为什么天天绕远路来我这里买花,明明他们医院附近就有花店的。
他说在我这里有友情价……
不过他每次来买花都会给我带我们高中门口一家叫“沈二胖烧烤”的烤面筋,那一家烧烤做得很棒,烤面筋更是一绝,我上学时每次放学都会买一串烤面筋边吃边去停车的地方找我上下学骑的小电车。每次烤面筋吃完了,小电车也找到了。所以按理说他每次来我都应该开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到眼前这个欠揍的男人拿着我辛苦打理的玫瑰花送给别的女人心里就一阵阵地痛。
顾鸿连着买了近三个月的玫瑰,每天都买十朵红玫瑰。今天却只买了一朵红玫瑰,或许他跟他的姑娘闹别扭了,所以只给她买一朵玫瑰。
可是,又管我什么事……
虽然入了秋,天气还是热得很,所以来买花的人也不多,我不耐烦在店里守着就提前关了店。我刚关上店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帮穿黑T恤的人挡住我的去路,他们黑衣黑裤,每个人都带着黑色墨镜,那架势活像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我被吓了一跳,马上说:“有话好好说,我的店就在附近,你们想要什么我这就打开店门,你们随便挑。”
“如果我想要你呢?”一个熟悉的男声从我身后传来,我转过头去看到穿黑色西装戴眼镜的男人拿着一束花站在那里,金属眼镜在我花店的发光招牌下散发出幽幽光亮,他手里的花束是白色玫瑰,偶有一支红玫瑰点缀其间更显得红色玫瑰娇艳欲滴。
那男人缓缓走近单膝跪下举起花束:“我年少轻狂时离家求学,我学了一身医术。病愈出院的患者一个个都带着或感恩,或庆幸的神情回家,看着他们出院的模样我有巨大的成就感。可是,午夜梦回时我一闭上眼都是那个拿着一串烤面筋找粉色电车的姑娘。那个姑娘梳着长长的马尾一脸神气,我想,我应该去找我的姑娘。找到她,跟她分享我每日的成就感。我的姑娘,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人们称秋后燥热的季节为“秋老虎”,曾有位文坛大家在这样的季节穿着厚实的西装结婚被热得汗流浃背狼狈不堪,可见这“秋老虎”的威力。顾鸿被“秋老虎”打得节节败退,热气袭来,他本能地皱起眉头。他皱眉的时候真是好看,光洁饱满的额头平白被他皱成川字。现在正值“秋老虎”的时节,顾鸿穿着整套西装跪在我面前,白皙的额头上慢慢渗出细密的汗珠,汗珠聚集起来顺着额头上的川字缓缓流下。仿若世间的山川河流都在这方寸之间。
那束玫瑰只离我的眼睛不到五十公分的距离,路灯下,白色玫瑰里点缀着黑色条纹——那是我亲手写的发票叠成的纸玫瑰。我问他:“为什么是一千零一朵玫瑰呢?”加上今天买的一朵玫瑰,他一共买了一千零一朵。
他说:“我这里有一百零一朵玫瑰,一百朵白玫瑰和一朵红玫瑰。一百零一代表着百里挑一。我的姑娘有一个和和美美代表美满的名字,我的玫瑰自然也要有美好的寓意才能配得上我的姑娘。”
“答应他!”
“答应他!”
……
刚刚那一帮黑衣黑裤黑墨镜的“古惑仔”们扔掉墨镜大声喊“答应他”,其中几个摘掉墨镜后又从口袋里拿出近视眼镜戴上。他们把墨镜一摘,我发现个别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仔细看后,我好像在医院见过他们穿白大褂的模样。
“那……”我有很多问题,可是那些问题像是迷路了一样,它们在我嘴巴里转一个圈怎么都不没办法被说出口。
顾鸿打断我的问题:“姑奶奶,你快点同意吧,我穿这身西装都快热死了。”
看着他汗流浃背的狼狈模样,我故意为难他:“你求我呀。”
“求你了,”他把玫瑰花塞进我手里,“我求你了。”
看着他汗如雨下的脸,我有种报复的快感慢慢地说:“好,我答应你。”
顿时,周围传来一阵欢呼声、口哨声,热闹极了。
顾鸿一脸轻松地站起来对身后的“同伙”说:“我要去谈恋爱了,你们回吧。”
“同伙们”嘘声一阵嘲笑顾鸿重色轻友、过河拆桥后各自散了。
顾鸿满不在乎地拉着我往前走。
“你那天是不是故意留在医院嘲笑我的?”
“不是。”
“那你下了班不回家在那儿干嘛呢?”
“为了嘲笑你的。”
“你……”
“那些人是你医院的同事吗?”
“其中几个是,还有几个是我发小被我拉来镇场子的。”
“我是洪水猛兽吗?还要镇场子……”
“你不是洪水猛兽,我只是害怕你拒绝罢了。”
“你不是可以留在你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吗?在那个医院你更有发展前景,为什么回来?”
“我喜欢的女孩不会因为闹肚子大半夜去那个医院挂急诊。”
“你……”
“梅小姐,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除了问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你还可以问一些更重要的问题。”
“比如?”
“比如问问我爱不爱你。”
“那……顾先生,你爱我吗?”
“我爱你。”
金色夕阳下的年轻男女偷偷说着别人听不懂的情话,男人的高大影子和身侧女人娇小的影子紧紧交织在一起。恋爱中的人,连影子都泛着爱意。
多年后我翻阅顾鸿的日记,他的处方字迹潦草难认,日记却写得工整。我翻到那个夏天的日期,他写道:
“我爱你,所以我跨过千山万水,抛弃大好前程来给你治肠胃炎。或许我抛弃的是更富裕、更成功的人生,可是,那样成功却没有你陪伴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如果我放弃了你,最后不过落得一个‘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此后,我们会结发为夫妻,我们夫妻会恩爱两不疑。”
下了夜班回家的男人在卧室睡觉,已到中年的男人脸上有了时光的刻痕,浅浅的鱼尾纹让男人显得更加睿智,床头柜上放着的金属眼镜折射出微微光芒——像极了那一夜他满眼带着嘲笑时眼镜上反射的光。
那夜后,那束光,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