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微喘着气,透过落地窗看向漆黑的窗外,房间里耀眼的灯光照射在白净的落地窗上,映射着颓坐在床上的她,整个身子都充斥着害怕和落寞。
又做了那些可怕的梦。
顾夏微微皱了皱眉,回想起今天下午刚参加完的毕业典礼,来纽约已经足足有十年了,她有些焦虑,因为这一次真的不知道该换什么理由不回国了。
拿起手机,还是一如既往用有着白晨笑容的近照设置成的壁纸,顾夏心想,只要他的脸上还有肆无忌惮的温暖笑容,这个世界就还不算糟吧!
屏幕上显示着“fivehoursago,you’vegotaWeChatmessage”的字样,打开一看,前一秒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顾夏点开颜伈的语音消息,传来她兴奋的声音:“顾夏,加班到现在才想起今天是你的毕业典礼,我先祝你毕业快乐啊,前程似锦,未来可期,早日回国,我在等着你哦!”
“还有,顾夏,你让我盯着的那位小祖宗最近又闯祸了,听说啊他爸的合作伙伴想把自己姑娘嫁给他,结果他当场翻脸嫌弃人家丑,直接搅黄了他亲爹几千万的生意,把他老爹直接气得住了院,不过后来你猜怎么着,他爹和你老爹也不知道是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你爸竟然签了这笔大单子。”
顾夏温和一笑,这听起来就是白晨会干出来的事啊!
刚准备回消息的,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一个陌生的号码,顾夏犹豫了三秒,接了起来:“hello!”
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是顾夏顾小姐吗?”
切换成中文,顾夏依旧温和的说:“恩,我是。”
“顾小姐,顾总出了车祸,没抢救过来,我给你定了凌晨四点的飞机回国,你还有一个半小时,来得及吗?”
顾夏的心一下子紧缩,开始痉挛,寒冷在这个夏天扑面而来。
“顾小姐,顾小姐?你有听到吗?”
顾夏紧捂着胸口,尽量平和的问:“你是谁?”
“我是顾氏企业律师,你是顾总的亲生女儿也是顾氏企业唯一的顺位继承人,所以还请你尽快回国处理相关事宜。”
“我知道了。”
因用力而失血泛白的手指,僵硬的放下手机,顾夏迫使自己冷静的收拾行李,在去机场的路上还给颜伈回了条消息:“我回国了。”
是什么心情呢?除了觉得有些不高兴以外仿佛也没有别的情绪了,霓虹灯闪过,顾夏下意识闭眼,整个世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面前是顾伟峰冷漠的脸,对着她说:“顾夏,你是顾氏企业唯一的接班人,你必须出国学金融。”
“顾夏,作为一个企业领导人,你必须什么都会。”
“顾夏,给你一百万,三个月之内把它变成一千万。”
“顾夏,你的成人礼就是顾氏企业百分之八的股份。”
“顾夏,不能感情用事。”
“顾夏,数学怎么没考满分?为什么扣了3分?给我去反省。”
“顾夏,不许哭,再哭就给你扔到小黑屋。”
“顾夏,妈妈生你的时候大出血,所以你是我顾伟峰唯一的女儿,你必须比任何人都厉害。”
顾夏猛的睁开眼睛,出了一身冷汗,往事历历在目,让她喘不过气来。
“AreyouOK?”出租车司机师傅问道。
顾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那个人说不能感情用事,所以要把所有的开心不开心全都收起来,要装作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因为没有什么是可以打败你的。
下了飞机,疲惫不堪的顾夏失神的在等候区等着拿行李,就听到身后传来颜伈担忧的声音:“顾夏,你还好吗?”
精致的妆容很漂亮,从顾夏在纽约第一次见到颜伈的时候就是这么觉得的。
“你怎么在这?”
“我来接你啊!大堂出口全是记者,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从VIP通道出去。”
顾夏发病的时候是很恐怖的,全身痉挛的厉害,仿佛这么世界上全都是魔鬼,脸色苍白的更像是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而这种样子也只会是在她完全看不到光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所以在大一的联欢晚会上,有同学恶搞关了电闸的那一刻,黑暗的密闭空间,她毫无准备的发病了。
顾夏用力的大喘着气,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她下意识的扯着桌布往地上滑去,撞上了身旁的颜伈,她如同救命稻草般抓住颜伈的手腕,虚脱的自言自语: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我知道错了,你放我出去,我害怕,爸爸,求求你了,放我出去。
颜伈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体温真的可以冰冷到像一个死人,她不受控制的回握住顾夏的手,安慰道:“你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而她们两个的友谊也是在这场黑暗中生根发芽。
“先去医院吧?”颜伈试探的问。
顾夏努力朝颜伈扯出一丝笑,说:“好。”
“顾夏,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在我面前不用憋着的,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心理医生。”
顾夏偏过头去,看向繁华的街道,十年,很多东西都变了。她更不会想到,那个让她只想逃离的人,就这么死了。
停尸间外除了公司高管,更多的是记者,在看到顾夏身影的时候更是蜂拥而出,堵了个严严实实。
“顾小姐,对于顾总的去世,你有什么感受?”
感受?我能有什么感受?你爸死了,你会有什么感受?
“顾小姐,你是不是回来继承顾氏企业?据可靠情报,顾总所持的36%的股份再加上您自己8%的股份,您将是顾氏企业最大的股东,您将如何带领顾氏企业再创高峰?”
股份?企业?真是人死如灯灭,人都没安葬,就在想企业的发展了。
“顾小姐,您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是不是企业的继承重于您父亲的离世?”
颜伈一把护住顾夏,说:“请注意您的言辞,您以上的言语已然给顾夏小姐构成伤害及诽谤,我们有权对你作出警告。”
顾夏微微叹气,轻轻推开颜伈,摘掉墨镜,露出一张小巧又精致的脸,和一双冷漠到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眼睛,毫无焦点的看向众人,淡漠的说:“请,你,让,开。”
顾夏是毫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冰冷停尸间的顾伟峰,看着他的冰袋被缓缓打开,确认死者身份后顾夏强忍着的情绪还是蕴上了眼睛,面前开始模糊一片。
马不停蹄的两个月里足够发生很多事,把顾伟峰的骨灰和妈妈合葬在一起,继承他的遗产,在那些董事会成员明里暗里捣鬼下毫无意外的成为顾氏企业最年轻的总裁,担负起顾氏企业的全部责任。
两个月里,顾夏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了解国内的局势和所有往来企业的情况,做的两个重大决策也给公司带来了相当大的利益。
顾夏面无表情的听着下属汇报工作,助理卢雪敲门进来,恭敬的说:“顾总,白董事来了。”
顾夏不着痕迹的皱眉,白晨的爸爸不仅仅是顾氏的小股东,而且还是白氏企业的总裁,两个月前得知顾伟峰是和白宇腾一起出的车祸,就一直在刻意回避他,谁知今日还是找上门来了。对于白晨的喜欢还是源于小时候,顾夏有一道数学题算错了被顾伟峰关进了地下室的小黑屋里,那天恰好白晨跟着白宇腾来谈业务,他贪玩跑进地上室,自然也就听到了顾夏的呼救,可是小小年纪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开带有密码锁的门,只好给顾夏讲故事,顾夏还记得,断断续续被他讲完的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
顾夏松开架在下巴上的拳头,摆摆手,细长的手指立马恢复血色,她下意识咬着食指,思考着和白宇腾见面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闯进来了。
这还是顾夏回国后第一次见到白晨,他很少时间会穿西装,很有精神,配上他玩世不恭的样子,竟然毫无违和感,不经意抬眼,站起身来,说:“白董,白晨哥哥。”
白晨瞥了一眼顾夏,便斜靠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游戏,丝毫不将她这个企业总裁放在眼里。
顾夏这十年里虽然不在国内,却还是从侧面听到了许多关于白晨的消息,大多数都是闯祸、闯祸和闯祸之类的,虽然眼前一亮,但她还是恢复到冷漠的样子,问:“白董亲自前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宇腾欲言又止,顾夏站起身来,说:“如果白董是因为我爸,就不必说了。如果是因为你们签的那份合同,那也大可放心,顾氏会按照合同的内容履行我们应该承担的义务。”
言下之意就是私交不必提,一切按照合同走。
白宇腾立马放下手中的咖啡,也站起身来,说:“小夏,我们两家是世交,你也是叔叔看着长大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叔叔真的万死难辞其咎,但是这两个月一想起和你爸爸的约定,就彻夜难眠。”
顾夏后退了两步,转身看向窗外,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低头望过去,人不过只是一个小点,她突然想起来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是说我们都是小小的一粒尘埃,一粒微不足道的小小尘埃。
“小夏,那天晚上,我和你爸爸除了签了生意合同,我们还约定了你和我儿子白晨的婚事。”
白晨蹭的一下弹起来,手机里发出“youhavebeenslained”的声音。
“老头子,我就知道你喊我过来准没好事,你到底卖了我多少次?”
顾夏不作声的抬头看向天空,艳阳高照,鱼鳞般的白云和橙红色的阳光交织在一起,粉红的像是一幅画。
她嗤笑一声,完全落在白晨的耳朵里。
“老白,你看看,你听听,人家根本就不屑于跟你联姻,非要跑过来惹一身骚。”
顾夏转过身看向气急败坏的白晨,回国后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说:“白总,您是看准了这两个月里顾氏企业的股票连跌3个点,是怕我们推迟履行合同?还是想着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急需依靠一些什么力量来稳固我总裁的位子?所以您时隔两个月来以白氏的名义为我雪中送炭,我真的是没有任何理由来拒绝你的条件。”
顾宇腾终于收起了做作的姿态,赞赏的看向顾夏,说:“不愧是老顾的女儿,比起他,有过之而不及。这个臭小子要是有你的三分之一,我也就能放心把白氏企业交给他了。”
顾夏自始至终都没有换过脸色,淡淡的说:“不过是爆发前的低迷期罢了,时间问题。”
白宇腾立马坐直了身体,试探性的问:“顾总的意思是?”
顾夏推了推咖啡杯,说:“顾氏企业早就该换新鲜血液了。”
白宇腾赞赏的看向顾夏,说:“你比你爸有魄力,看来我儿子配不上你,今天就当叔叔打扰你了,还希望我们两家公司能同舟共济,合作共赢。”
顾夏看向一脸不可思议的白晨,轻声问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和叔叔都来了,我今天也有空,干脆就把证领了吧,接下来就让我的助手和你们洽谈具体事宜,怎么样?”
“啊?”
直到白晨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家舒服的大床上的时候,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和那个冷漠的女人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了,看着手里红色的结婚证,像是做梦了一般。
顾夏拿着手中的结婚证,照片上白晨的衬衣白的一尘不染,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从来没想过,那个从小就治愈自己的人就这么成为自己的丈夫了,真好。
顾夏把结婚证放在颜伈面前的时候,她都惊呆了,兴奋的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小祖宗怎么就和你领了证了?”
顾夏咧嘴笑说:“我也不知道,好像做梦。”
“可以啊,大小姐,你是不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以医生的身份警告你,这可是犯法的啊!”
顾夏小心翼翼的收起结婚证,说:“好了好了,我先回家了。”
新买的房子在郊区,山水别野复式结构,每一幢别墅都是独特设计,顾夏很喜欢里面的落地窗,每间房间都阳光充足,院子里面种着花草,赏心悦目。
顾夏心想,白晨一定也会喜欢这里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白晨还在睡梦中就被自家老头恶狠狠的吵醒,连人带行李一起扔了出去,大门紧闭,里面传来雄厚的吼声:“去找你媳妇儿,这个家不养你了。”
所以白晨一脸懵的闯进顾氏企业的时候还穿了一身睡衣,煞是好笑。
卢雪不停地拦着白晨,焦急地说:“小白总,我们顾总在开会,不方便见客。”
白晨才不管那么多,硬生生的闯进了会议室,料定了这个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不会不管他,顾夏放下手中一直转着的笔,轻描淡写的问:“有什么事吗?”
冷漠到极致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顾夏的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拜你所赐,我被赶出来了。”白晨两手一摊,看着顾夏毫无波澜的脸。
顾夏双手架着下巴,无辜的看着白晨,直视了他整整一分钟,最后还是无奈的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各部门的负责人落实好部门任务,财务部这周结束前务必给我一份详细的财务报表,这段时间大家都咬牙坚持一下,等所有的战略部署都落实到位,我相信顾氏企业会越来越好,你们的付出也会得到应有的回报,散会。”
员工陆陆续续的离开,顾夏温和一笑,和前一秒她截然不同,温和地说:“走吧!”
大概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经过弯弯绕绕的树林才到家,白晨啧啧称奇:“我说你好歹也是顾氏企业的老总,竟然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山居秋暝”属于深山里面的别墅区,里面住着的不是企业总裁就是各区高官,物业管理相当之严,若非人脸识别和保安熟识,一律不许进。
顾夏在入口处停好车,保安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问了声好。
等白晨录完所有信息,已经中午了,屋外传来蝉鸣声,明明是白天,却给了人清凉的感觉,白晨瘫软在沙发上叫唤着饿,顾夏为难的说:“家里没有阿姨,所以你会做饭吗?”
仅仅两天,白晨打心眼里觉得顾夏是个怪胎,是个奇葩,他烦躁的说:“你连阿姨都舍不得请吗?”
顾夏正准备打开冰箱的手顿在空气中,她突然想起了在纽约的日子,十三岁的时候,顾伟峰送她去了纽约读金融,当天晚上顾伟峰就回了国,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和一张银行卡,没有人教过她不会做饭的话可以请一个家政阿姨,她习惯了一个人去上学,一个人吃泡面,一个人开着灯睡觉,她默默的接受着生活带给她的一切,甚至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她反感家里有个阿姨忙碌着。
“我不喜欢家里有别人。”顾夏拿出一袋泡面,倒了开水放在白晨的面前,认真的说:“白晨,我不喜欢家里有别人,所以,饿的话你就自己出去吃吧!这个屋子里所有的房间你都可以选,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
夏天的太阳照进来有一丝丝的灼热感,顾夏起身拉着白丝窗帘,屋子立马暗了一个度,不过幸好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白晨大口吃着泡面,顾夏还是于心不忍,说:“我每天七点出门十点回来,我不在家的时候就让阿姨来照顾你,尽量让阿姨不和我碰面,这样好吗?”
白晨头也不抬的点头,顾夏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在黑暗中安慰自己的小男孩就是现在毫无形象吃着泡面的人。
“和白氏的合同,公司已经提上日程了,我会亲自盯着的,还有关于婚期,你有什么建议和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