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国祚绵长至今四百有余,是东方第一强国,背山靠海,占尽了中原肥美的土地,适宜的气候。天下各国年年朝贡,大有百年前唐朝之风,除了北边不停招惹祸端的戎国。
梁国皇帝继位三年,三年来战事不断。虽然北方游牧民族兵强马壮,但是梁国有战神云王墨华,一切都不在话下,只可惜他的胞妹郡主墨玉通敌叛国。
1
地牢阴冷,囚服实在单薄,不过冷着冷着也就习惯了。
无所事事的墨玉盘腿坐在地上,透过高处的小窗望着天空发呆,心里盘算着了尘什么时候来看她。
了尘一如既往拎着食盒来了,身为皇家寺庙大慈恩寺的和尚他面子可大了,狱卒鞍前马后,陪笑哈腰,爽快的打开牢门放他进来说话,还不催他快走。
牢饭着实不好吃,墨玉夺过了尘的食盒开始大快朵颐,虽比不上王府佳肴,但还能下咽。
墨玉衣服上血迹斑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身上的新伤旧伤,那个最是怕疼怕饿的姑娘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尘看了兀自生出一股心疼。
“陛下亲自下旨,判你斩立决,七日后行刑。”
墨玉愣了一下,继续动筷直到把所有的食物消灭,“我知道了,他还是不肯见我?”
他,说的是墨华,当了墨玉二十年的哥哥。
狱卒现在外面无声的催促,了尘自知不能待太久,动手收拾起碗筷,“你的身世,云王已经知道了,他不肯见你。”
墨玉低头自嘲一笑,二十年的情分在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散了,自己的坚持终究是一场笑话。
“了尘,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背叛了我,但我原谅你了。”
了尘走出牢房的脚步一滞,高挺的背脊微微颤抖,那天把她的心事一字不差的告诉墨华,是他这辈子唯一后悔做过的事。
万分愧疚充斥胸腔,了尘哽咽说:“对不起。”
“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求你帮个忙,”墨玉背对着了尘,淡淡道,“帮我问他,你做过春梦吗?”
重重高墙之外有一片桃林,正是阳春三月,桃花开的正旺,墨玉仰头极力从空气中嗅到桃花的甜香。
旧历,问斩于秋。有人盼着她快点死,可是现在离秋天还很远呐……
2
墨玉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墨华的亲妹妹了,她只是去世的王妃从边境捡来的姑娘,是不知爹娘、不知姓名的弃儿。
老王爷和王妃走的早,她是墨华一手带大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对兄长爱慕在心里生根,迟迟不敢发芽。
你爱慕过一个人吗?只敢在远处看着他,看他读书,看他舞剑,默默把他的一颦一笑印在心里。
三年前墨华要去镇守边疆,墨玉亲耳听他说要带上自己时,欢喜得不得了,苦寒之地,只要有兄长就什么都不怕。
梁国与戎国的边境从来不太平,五天一小仗,十天一大仗,就算是战神也会受伤。墨华中了毒,是戎国特有的毒,几番救治下来,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落下了病根,就连经验丰富的军医也没办法医治。
墨玉混迹军营也想略尽绵薄之力,常年在军医身边帮忙,耳濡目染之下也通些医术,经常帮忙采药。
在山林间采药时,墨玉结实了凉启,他是戎国世子兼巫医。对墨玉来说认识凉启是偶然,而对凉启来说却是处心积虑。
只有在采药的时候墨玉才能放松一会,她躺在石头上晒太阳,思考了很久说:“咱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凉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石头缝里刨出一棵草药,他摘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咀嚼,“还没出师就想着跟我断绝关系?墨玉,你够狠的啊!”
墨玉长叹一声,“没办法,哥哥已经对我起疑心了,咱们的母国毕竟还在打仗,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凉启凑到墨玉跟前问:“我这个血亲的表哥比不上墨华?”
提起血亲墨玉很是心累,凉启心里藏不住秘密一见面就把墨玉的身世和盘托出,举出的证据让人不得不相信。
墨玉的母亲是凉启的姑姑,墨玉的父亲是梁国的将领,他们的爱情跨越国家,跨越战争,跨越生死。
墨玉白他一眼说:“那不一样,你说能帮我解哥哥的毒,怎么个解法?”
凉启面露难色,“不是我不想解,而是我做不到。”
墨华中的毒是戎国秘药,军医以猛药解燃眉之急,落下了不少病根,现在要做的不仅要清除毒素还得调养病根。凉启已经有办法清除毒素,只是里面有一味剂量很重的药。
凉启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你可想好了,一旦服下你就得给他找个女人。”
墨玉欲哭无泪,那可是军营,我到哪给他找个女人!
3
墨玉跟墨华回京述职还是两个月前的事了,照旧例应该是秋天回去的。那时候墨玉想哥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或者说皇帝有什么用得到他的地方。
后来墨玉才知道,早些回来是因为皇帝和墨华迫不及待要收了她这个戎国奸细。
进京那天墨玉偷偷离开大部队去见了尘,不出意外的被墨华逮了回去关在王府里。
那时候墨玉还不知道,墨华每次都能找到自己不是因为他在乎,而是因为有了尘在。
讨厌佛门的墨华有一个好友和尚了尘。
被关禁闭的墨玉轻车熟路的趁着夜色翻出王府,提着两坛好酒,一顿小跑直奔大慈恩寺后山,麻溜爬上一棵大树,躺在上面小憩。
今天是十五,月满,华光亮得看不见星光,微风,吹的人心神荡漾。
墨玉猛灌了一口酒,“了尘,我这次玩大了。”
有客深夜来访,就算再忙也得招待,了尘在树下烹茶,漫不经心,看她忧心忡忡便随口问:“说说看。”
“墨华厌了我,想把我嫁出去。”墨玉一口气喝完了坛子里的就,手一松,酒坛从树上摔下来,一声清脆后粉身碎骨。
男婚女嫁,理之自然,了尘看透俗世,不咸不淡回道:“你都二十岁了,是该许个好人家。”
墨玉惨淡一笑,“看来你对我是真不感兴趣。”
多年风评不佳,了尘深受其害,说:“你知道就好。”
“了尘,你去过西北么?”
了尘摇摇头,墨玉嗤笑一声:“你素来喜爱游山玩水,一年到头就过年在寺里,怎么连西北都没去过?”
了尘直白说:“我怕见到你,平白生出许多事端。”
墨玉嘴角微动,气得想跳起来抽他一耳光,只是酒劲上来她头痛的不行,只能在树上躺尸。
“他带我去西北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了,其实他从来没把我当成妹妹,在他心里我就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看清了真相,墨玉悲从中来,心中的大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再见故人,她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痛苦。
了尘是朋友,是知己。
墨玉有酒壮胆,说了很多心事。
比如身世,她的母亲是戎国公主,与梁国将领相爱。
比如亲情,她的表哥是戎国世子,教她医术,美名其曰完璧归赵。
比如那天拿到凉启配的解药后,发生的事。
4
“哥,你怎么来了?”墨玉一脸诧异,当下想起凉启还在这里喊道,“凉启,快跑!”
回头一看,凉启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这小子腿脚真利索,下次见面还是打断比较好。
墨华黑着一张脸冷冷扫视四周,戎国世子跑了,还剩下一个人,那人偏偏是他的妹妹。
私下与敌国世子见面,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可是通敌叛国的死罪!
军中风言风语他本来是不相信的,只是如今看来是真的了,昔日熟悉的容颜在此刻看起来是这样厌恶。
“私相授受,他给你什么了?”
墨玉一惊,结结巴巴说:“没,没什么。”
“狡辩!”气从心来,墨华甩手给了墨玉一耳光,还想说什么却一头栽到在地。
“哥!”
墨玉坐在大树枝桠上举棋不定,军医说墨华气急攻心,加之毒素蔓延至今昏迷,至于如何医治,他们都不知道。
上苍保佑?算了吧,世上这么多人每个人病了都求上苍,上苍哪里管的过来。
其实军营里有两个女人,墨玉还有伺候她的侍女荷香。荷香是墨华捡回来的梁国女子,孤苦无依实在可怜,容貌也算上乘,只是一心攀高枝。
就这样成全她,墨玉心里是极不情愿的。
墨玉心中五味杂陈,再探望墨华时军医已经回天乏术,只能天命了。
凉启的药立竿见影,不一会儿,昏迷不醒的墨华已经有了意识,身体也开始发烫。
墨玉进退两难,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荷香找来,不想墨华糊涂之下死死抓住了她的手。
帐外人都已经被支开,碍于情势又不能大喊。墨玉极力推开的动作,在墨华眼里却是调情,依仗体型优势把她压在身下,开始不安分的扒衣服。
红鸾帐暖,催人的情欲让她忍不住沉沦,理智一点点消磨。肌肤相亲,唇边压抑的呻吟成了动人的歌声。
墨华在她身上布满欢爱的痕迹,墨玉也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牙印和指痕。
可是没关系,她总算知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这么的快乐。
5
说着说着,墨玉就睡着了,睡着前她庆幸,还好没把和墨华上床的事告诉别人,虽然那种痛和快乐终身难忘,可禁忌终究是禁忌。
墨玉是被冻醒的,身体稳稳的躺在树枝上,了尘已经不在石桌边烹茶了,他临走前贴心的脱下袈裟给自己盖上。
一切都好,只是被绑住的手有点疼,只是脚踝上的铁链有点重。
今天是十五,月儿正圆,华光之下如积水空明,满天星辰也终于能入眼帘。
老人说,天上星星多,那明天一定是大晴天。墨玉想自己可能见不到了,毕竟来劈她的雷正在路上。
当看见墨华与荷香并肩而立的时候,墨玉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平静,她的心在得知了尘背叛的时候就已经凉透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年泄露军机的罪名扣在了她的身上,通敌叛国这四个字已经烙下,再无清洗可能。
墨玉的脸色不起一丝波澜,与了尘擦肩的时候,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满上眼眶,“为什么是你?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了尘没有回答,墨玉也等不到他的回答。
所有人都可以不信,只有了尘不可以。毫无保留的诉说,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墨玉自嘲一笑,看吧,这就是你信任的人!
在监牢里除了受刑有点疼,其他都好,墨玉终于有时间回想自己做过的事,思考问题的答案。
错,是从什么开始的?
从墨玉记事起最亲密的人就是墨华,那时候老王爷和王妃还在世,他们一起住在京城的王府里。
大她四岁的墨华会拿起当哥哥的范儿,数落她的不是。可是,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她这个妹妹。
一次王妃带着她去赴宴,碰巧宫里赏了些吃食,墨华守着食盒愣是等到半夜。直到她回来,献宝似的捧到跟前。洋洋得意地说,他这个做哥哥真是好榜样,好吃的一口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