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好像看穿了一切似的，不在意外界的评论，不接受尘世的约束，像个电视剧里出尘得道的高僧。
她笑他：“你道行太深，和尚的修行尚有不如你的。”
何勤明认真地摇头：“出家不过是个形式，真正的看破就是要做到身处红尘也能不为所动。”
“你已经离这境界不远啦！”宋婉琪笑着擦擦嘴，“我看再过两年，你可能连这具肉身也觉得累赘了。”
何勤明抿着嘴笑：“我不过是要自己把琐事看淡一些，有些事……我也很在乎的。”
宋婉琪从小在生死线上挣扎，没有条件像他一样整天思索人生死亡，不过通过最近的接触，她倒是觉得不无道理：人生嘛，谁也替不了谁，何必活得那么累？
想到这个看上去幼稚、实则勘破大道理的大男孩，宋婉琪不禁觉得心头一阵温暖：“如果自己有个这样的弟弟就好了。”
天越来越冷，北风吹着玻璃，卷起地上残损的枝叶摔打在窗户上，宋婉琪拽拽身上的外套，想到离婚这件事就一筹莫展。
她咨询过律师，如果打定主意要离，那最终肯定是能离的。只不过，耗费在这上面的时间和金钱，她到底能不能承受？
思绪纷乱，她转身拉上窗帘，正准备睡觉，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抬头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大概是何勤明过来要热水。
宋婉琪一边开门一边念叨：“小小年纪记性这么差……”
却在看见门外的人时愣住了。
张振波浑身酒气，目光阴鸷，宋婉琪心下害怕，声音不觉提高了两度：“你怎么来了？”
张振波不答，蛮横地往屋里挤，宋婉琪被他推倒在地，眼看着他把门关上。
“你到底什么事？”她极力保持平静。
“丈夫到妻子房中来，这没什么吧？”张振波的声音有些异常。
“但我们现在正协商离婚。”
“只要没协商好，你就是我老婆，就要做老婆该做的事！”说着张振波脱下外套，把宋婉琪往床上扯。
宋婉琪吓得大叫起来，双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敲，张振波却不为所动，蛮横地撕她的衣服：“你不就是怪我不会生孩子吗？咱们今晚试试！”
宋婉琪用力掰他的手，嘴上不饶人：“又不是没试过，你不行！”
张振波男性尊严受到了侮辱，逐渐丧失理智，反手一巴掌打在宋婉琪脸上：“妈的，老子今天行一个你看看！”说着就要脱裤子。
宋婉琪顾不上疼痛，抓着枕巾往张振波脸上套：“你疯了！即使我们没离婚，你这样也算强奸！”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何勤明举着拖把杆，对准了张振波。
7
笔录做得很快，家庭纠纷一般劝和不劝离。
宋婉琪也决定不再追究，只有一个要求：不想让张振波吃牢饭，就把离婚协议签了。
张母和女儿把张振波接回家的时候，对着宋婉琪破口大骂，指责她没有良心，竟然把亲丈夫送进派出所。
宋婉琪站起身来，一米七的个子俯视着婆婆和小姑子，冰冷地开口：“如果我一口咬定的话，张振波就是强奸罪，而您，则是从犯。”
张母更加生气，恼恨自己当年错以为宋婉琪是只没牙的兔子，没想到这女人发起狠来一点也不含糊。她用颤抖得手指着宋婉琪：“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头一次听说夫妻行房也是强奸的，你不用糊弄我！当着警察同志的面，咱们把话说清楚，你还小心我告你诽谤呢！”
警察同志们最头疼看到的就是法盲大妈，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清楚：“大姨，人家说得不错，根据法律，张先生的行为可以判定婚内强奸，如果宋小姐要追究的话。”
张玉宁接了哥哥出来后，刚好听到这段对话，尖着嗓子叫道：“你以为自己很美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要不是靠着我哥，你能过得这么滋润吗？而且你都是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就算不离婚也只有贬值的份儿，要离婚可以，先把我家的钱还给我们！”
宋婉琪一向看不起这个没有脑子的小姑子，冷笑着开口：“我还就告诉你，结婚之后他的收入我的工资都属于婚后财产，是要分成一人一半的。我给你们算笔账，如果不按照协议书上来的话，那咱们就打官司，打官司的过程中你哥的生意一直在做，那分给我的钱就越多。对我来说，离不离婚都一样，反正我不会回家住了，离得越晚，拿得钱越多。有替我担心的功夫，还是多替你哥算算账省省钱吧！”
何勤明看着她微微发抖的手指，很想替她争口气，再紧紧握住她的手，但想到目前她依旧是已婚的身份，只好默默站在旁边看她自己处理这一切。
就像小时候看着妈妈一个人与那些逼债上门的彪形大汉谈判，他没有发言权，永远只能站在旁边暗暗担心，暗暗祈祷。
如果，他能更强大一些就好了。
张母一行人刚刚离开派出所，宋婉琪就瘫倒在椅子上。正如何勤明所预料得一般，她一直在硬撑。
像野兽，痛苦和伤口是要回到洞里自己舔舐的，而不是让敌人怜悯或趁虚而入的。
所以在大多数人眼中，宋婉琪冷静自持，没有弱点，无论什么场合都可以漂亮地应对，完美地反击。
可只有她知道，所有的反击都带了自伤的成分。
8
宋婉琪所料不错，那件禽兽不如的事是张母出的主意。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认为宋婉琪如果此时怀孕，离婚的念头就会打消。于是特地向老家的亲戚讨要了“生子秘方”，一天三顿地熬给儿子喝。
张振波对此苦不堪言，他知道自己不只没有生育能力这么简单，可哪怕是对着最最亲密的母亲，他也无法开口。
他的男性尊严不允许这件事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为了安定母亲的心，也为了挽回妻子，他只好按时喝药。
一次外出应酬的过程中，他无意间听说蝙蝠炖汤可壮阳，半醉不醉的他第二天就去饭店点了这道菜。
味道甜甜的，比中药好喝多了。
那时的他，只是憧憬着自己重振雄风的一天，没想到好事不敲门，坏事来报道。
新冠肺炎全国爆发的时候，他没当回事，觉得自己福大命大，与自己无关。但天不遂人愿，不久，他便开始发烧干咳，送到医院不久，就被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