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见许宁一搬回楼下的时候说不兴奋是假的，何止是兴奋，简直是亢奋。但许宁一的脸色很阴沉。
我调整好呼吸，才一脸平静地从花坛后面拐出来，假装自己是刚从超市回来，准备上楼时恰好看见他在搬家。
我掩饰住自己的欢欣与惊喜，稀松平常地和许宁一打过招呼，“搬回来了啊，要帮忙吗？”
许宁一阴沉着脸，低声拒绝。我也没纠缠，只说了句：“有需要喊我。”快步上楼去了。
我并没有因为许宁一难看的脸色有丝毫失落，因为我非常清楚他这般对我并非我的原因——谁父母离婚的时候高兴得起来呢？
至于与许宁一非亲非故的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完全要得益于我妈那全小区无人能敌的八卦能力。我人生第一次如此感激我妈那爱听碎嘴子又好跟我和我爸叨叨别人家家长里短的性格。为她女儿将她未来女婿抢进门起了非常好的辅助作用。
我上了楼却没立即开门回家，倚在楼道上听着一会许宁一搬上搬下的声响，发了好一会呆。
2
许宁一，常年霸榜的学霸，历次考试年级第一的有力争夺者，广播站最受欢迎的播音员……外形阳光，声音好听，成绩优异，这些都是他。广为人知。
而鲜为人知的是，做过我十五年的邻居，我放在心上的男孩，这些也是他。
许宁一搬走是初三那年的事，中考完我在楼下敲了两个小时的门没有人应答。这个我本来无比期盼的暑假还没开始就变得索然无味。
我拼尽全力考进了市重高——许宁一毫无疑问会进的学校，却没能继续靠近他，反而日渐疏远。
等我写完作业，摘下耳机，已经是夜里11点。我侧躺在床上，第一次没有听着歌入梦——我在听楼下的动静，虽然不过是徒劳。但我心心念念的男孩此刻就躺在楼下的卧室里，我第一次感觉到我们终于在一个时空里，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那天夜里，我睡得出奇地安稳。
3
第二天起床，依旧因为是贪睡所以跑去的公交车站。
许宁一已经在等车了，脸色不再像昨天那么阴沉，却仍是满身疲惫。
我一觉睡意地走到他身边，哈欠连天，“早啊。”然后习惯性地摸出耳机。
他见状突然一笑，“你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
我喜欢听歌，极度依赖耳机。写作业听，睡觉听，走路听，只要干任何不用耳朵的事，我都会习惯性往耳朵里塞耳机。
因为坚持写作业听歌的习惯，我还被许宁一说过。但我就是改不掉。
当然我也知道，许宁一说的不单指听歌，还有我永远改不掉的贪睡。
“吃早餐了吗？”许宁一又问。
我扯了扯书包带，略带心虚:“没有。”
这时公交车来了，等车的人蜂拥而上，把我和许宁一挤散了。
4
好不容易下了早读，我有气无力地瘫在课桌上，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醒来时发现桌上多了一袋吐司面包。问过前后桌才知道，是有人给我送来的。
他们都不知道是谁，但我确定，是许宁一。
等到放了学，我在校门口拥挤的人潮中一眼瞧见许宁一，追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的面包啦！”
他偏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吧。”
许宁一也笑了笑，没说话。我跟在他身后上了公交车，很自然地坐在他身边。
他转过头来看我，“怎么不听歌了？”
“一会再听，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以后就要加晚自习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下课太晚了……”
许宁一点了点头。
我便顺势聊了下去，但也止于无关痛痒的，几句关于学习的。
倒也出乎意料地聊了一路。
我不知道许宁一有没有发现，我一直没有掏出耳机。
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和许宁一像样地聊聊天。虽然仍是如从前那般自然熟悉，但我内心仍然不确定，这是他的礼貌还是真的没变。
5
邻居的身份得以让我顺理成章地和许宁一一起回家。
但许宁一话很少，很多时候我还是不得不戴上耳机来掩饰尴尬，可其实耳机里一片安静。
许宁一知道我最喜欢的歌手是谁，手机里几乎全是他的歌。
许宁一不知道我喜欢那个歌手，是因为，歌手的声音像他。
本以为我们的关系会这般不咸不淡维系下去，直到一模考完那天。
每次考完试我都如蒙大赦，精疲力尽地趴在桌子上补觉，晚饭也没去吃。
不过大部分同学考完皆是激动，兴奋，一定找点什么事情小狂欢一下。
这次她们用来小狂欢的，是许宁一。
“我刚去打水的时候听到许宁一跟徐嘉聊天，徐嘉说‘你要是不喜欢她我可就追了’，许宁一好像有点不开心，怼了他一句谁说不喜欢了。”
“许宁一有喜欢的人了？谁啊？”
“我当时也在猜，结果徐嘉这时候笑嘻嘻地说，‘你当时不是还说乔乔是你妹妹嘛’，许宁一当时脸色就有点不好了，甩了句‘你别打她主意’”
围坐在一起女生们皆是低呼，“乔乔？！乔乔不是喜欢许宁一很久了吗？”
“妈耶，好甜啊，我磕到真的了？？我还以为许宁一不喜欢乔乔呢，原来是害羞啊！”
她们说的乔乔，是舞蹈特长生。年级出了名的，人美心善还有实力。
我心下一阵烦躁，重新戴好耳机，一晚上没再取下来过。
刚考完试的教室里嗡嗡的，上课了也是如此。我愈发烦躁，翘了晚自习直接回家。
我没上公交车，边听着耳机里温柔的声音边木木地走。蓦地哭了。
待又走了一段路，突然觉得好笑，笑自己像个笑话，我又哪来的立场烦躁，吃醋甚至是生气。
6
原本该下晚自习的点，我收到了许宁一的消息：“你在哪？”
“我已经到家了。”
“我翘晚自习了。”
跟一个学霸说自己翘课了，不知道他会怎么看自己，还是在高三这么紧张的时候。
我把手机扔在一旁，往床上一倒。各种被我刻意藏在记忆角落里的画面在我眼前闪现。
中考时我拼了命考进和许宁一同所高中，也仅仅只是同一所高中。许宁一毫无意外进了重点班。
中考完那个暑假许宁一长高不少，变化也不小。开学再见到他，我竟生出一种陌生和疏远，甚至害怕。
那样闪闪发光的他和灰溜溜的我。
我不由自主远远躲开。
这两年里我见过他很多次，却始终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和他对话。我们连邻居都不再是了。
许宁一在新班级里如鱼得水，而我依旧维持着外人眼中孤僻内向的性子。
我无数次看着乔乔落落大方地和许宁一打招呼，并肩而行，谈笑风生。而我落在他们几步外角落的阴影中。
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当真是养眼极了，如所有人所说。
各种反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我不一会就累得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敲门声。恍惚间以为是爸妈回来了，却没想到是许宁一。
许宁一锁着眉头，“怎么不回我消息？”
我这才拿起手机一看，接着那句“我翘晚自习了”后面是他发来的“哪里不舒服吗？”
我一时不知做何回应，许宁一探头看了看我家，“叔叔阿姨又不在家？”
我点点头，侧开身子让他进来。
因为没吃晚饭，加上闹情绪消耗了太多体力。刚才睡着了不觉得，乍一清醒饿得不行。
许宁一不知怎么看透了我的想法，“没吃饭？”
我点头，他竟径直去了厨房。
有一说一，许宁一做的面是真的好吃。
7
很快一模成绩出来了，比我预想的还要槽糕些。
出成绩的时候，爸妈出差去了。他们以前从不管我成绩，这次破天荒打了个电话跟我不停唠叨高考如何重要。
我最近情绪实在易怒易躁，不等他们说完便撂了电话。
教室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问成绩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很窒息，像被人狠狠摁在水里。
我很快又翘了晚自习。
这次没回家，只是漫无目的在操场晃了一圈又一圈。
我也没想到，许宁一从办公室出来，在走廊遥遥一眼就看见我了。
许宁一跑下来找我，他猜我这般行为是因为成绩，也没开口说什么。
我想起下楼时瞥了一眼排行榜，许宁一这次发挥很好，年级第一。
我突然累了。
这个日复一日做着的，和许宁一并肩而行的梦，该醒了。
我可能就不该为了追赶他考到重高来，我知道我并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这里你争我抢的氛围。我努力尝试过，可成绩终究还是平平淡淡。
何况许宁一现在，也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我停了下来，“你回去吧，不怕她误会吗？”
许宁一一愣：“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