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我“俘虏”那两只鸟雀已经过去了很久,那时我约莫七岁,我已不记得那是个什么季节。
只依稀记得院子里的两棵老槐树开了花,洁白秀气的槐花羞涩的藏在稠密的绿叶间,可即便如此也抹去不了槐花带给这个世界的诱惑。它似梨花,秀气而洁白,与梨花的淡香相比,槐花是不加掩饰的浓郁的香,一经开放,槐树四周便充斥着连续不断的“嗡嗡”声,这是嗅觉灵敏的蜜蜂振翅的声音。
我是这院子里的主人,院子里的一切生物植物都是我的附属,我骄傲欣慰的审视着两棵槐树,贪婪的望着绿叶里羞涩的槐花,深吸一口这浓郁的香味,槐花初开,嫩而甘甜,将它们和面糊搅拌后烙成饼将会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
我心满意足的向着堂屋走去,学着大人那般将双手负于身后,很是高深,可颠连步暴露了我的稚嫩。推开虚掩的门,我那双鹰般尖锐的双眼一下就看到了因为贪吃而冒险入堂屋觅食的鸟雀。
它除了尾部是晃眼的青色外,其余的羽毛都是华丽的黄色,配上深红的扁喙格外的喜人,又是这般的玲珑袖珍,使人生出占为己有的冲动,尤其是我此时还处于占有欲极高的孩童时期。
我难掩心中的喜悦,心脏“彭嗵”直跳,盯着鸟雀的一双眼里透着火热,我脚步紧凑,麻溜地向着鸟雀就是扑去,它本就被我开门这一动作吓破了胆,扑棱两下翅膀尚未飞起就被我捂住了,我吞了吞口水,脸上洋溢胜利着笑容,我审视槐树般审视着手中捂得紧紧的鸟雀,现在它是我的俘虏了,连同院子里的一切成为了我的附属!
它是幼鸟,我猜想它刚刚学会飞不久,因此难掩喜悦与贪吃的欲望闯入了我家堂屋,因此成为了我的手中之物。
也不知这小雀的母亲是怎么放下心让它单独出来觅食的?嘿嘿,这下便宜了我!
我激动的紧紧捂着小雀,脸色都已涨红,迫不及耐的跳着颠连步来到厨房,向着摊饼的奶奶炫耀我的“战果”,奶奶听完我添油加醋的解说后脸上并没有出现像我一样激动的神情,她的脸色很似平淡,甚至有着一丝惆怅?
“奶奶你用剪刀把它翅膀剪下来一些,这样它就飞不走了。”我找来剪刀递给奶奶,同时将那小雀的翅膀摊开,准备让奶奶剪下来一半,这样既不会伤害到它,还可以让它彻底臣服于我。
奶奶接过剪刀看着我手里的小雀发呆,小雀惶恐的震颤着,也许扑腾累了,用略带绝望和渴望的眼神盯着我身后的天空。
“奶奶,你快剪,等下飞走了!”
我一声声催促奶奶,奶奶终是下手了,在小雀的翅膀上试探性的剪了下,我见奶奶这般应付有些不开心,对着奶奶撒气:“奶奶你多剪一点,这样它是要飞的!”
奶奶按我的话再次将小雀的羽毛剪下了一撮,不过我仍旧不放心,找来一条小红绳拴住它的爪子,我把小红绳绑在板凳腿上,然后将小雀试探性的往天空上抛,小雀眼中似有精光,使劲扑腾翅膀向广阔的天空飞翔,可是它却缓缓下降,翅膀上的羽毛不足以让它飞起来了!
我高兴的欢呼,小雀终于彻底臣服于我了。
那个上午我都在陪小雀,时不时逗逗它,摸摸它的扁喙,勾勾它的棕色爪子,抓来青色的蚂蚱给它吃,可它却用扁喙甩开,然后离我远远的,我也不生气,日久天长,它已是我的附属,迟早要乖乖听我话的。
午饭时间到了,我高兴的涌向厨房,今天中午奶奶烙了槐花饼,我大口大口的啃着槐花饼,鼻尖和舌尖皆是浓郁的香。
一番狼吞虎咽之后我又急急忙忙的跑向堂屋去看我的“战果”。
当我打开装着小雀的纸盒子时惊喜再次来临,一只成年的老雀嘴里衔着一条青虫再喂小雀,无疑,这是小雀的母亲或者慈父了。
如果我再大点,懂得了何为“母爱父爱”兴许此时会被老雀的行为所泪目,可遗憾的是我此时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孩童。
我手脚利落,有了不久前成功的经验,此时一把就是摁住了老雀,我高兴地喊叫出来,奶奶被我动静惊扰到,连忙来到堂屋,见我手里又多了只老的麻雀,她的眉毛皱的像是要打起结来。
我要求奶奶把老雀翅膀上的羽毛也减去一半,可奶奶这次没有惯着我,她很果断的拒绝了我,并且要求我也不能减去老雀的羽翅,为了断绝我的念想,她还特意将剪刀拿走了,藏在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我有些埋怨奶奶,认为她成心跟我过不去,不过此时的我可不会难过,因为我又多了一名附属!
我找来同样的一根红绳把老雀也拴了起来,然后和小雀一起放在了纸箱子里,整整一个下午寸步不离的逗它们玩。
待到夕阳西下,太阳如同火焰般烧灼起来,一束束火红的阳光打在槐花上,白与红交织,格外耀眼美丽。
我在槐花浓郁的香味中进入梦乡,睡前特意嘱咐奶奶确认下我的箱子是不是合严实了。
乡下的夜格外寂静,槐树叶片的哗哗声、蟋蟀的窸窸窣窣......
第二天醒来我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堂屋看我的鸟雀,小时候总会害怕失去一些东西,一眼看不到心爱之物就认为那是昨夜梦到的美好场景,需要一遍遍的确认,正如“妈妈我爱你”这句话被孩童说了无数遍。
当我来到箱子旁时我愣住了,脸色铁青,箱子上有着爪痕,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出现在昨天还完好无损的箱子上。
我眼泪“啪啪”的落下,极其委屈并且怨恨的喊着“奶奶”。
一定是奶奶粗心,让她多剪些羽毛她不听!若是小雀的羽毛再被剪多些,就算小雀能出箱子,它也飞不走啊!而且我睡前还再三嘱咐奶奶要帮我看下箱子是否合的严实!可现在呢?因为奶奶的粗心我失去了它们!
那几天我都在和奶奶赌气,饭点不吃她做的槐花饼,饭后偷偷吃,在她面前闹绝食,纵然她多次哄我我都不听!
而奶奶只是被那份伟大所牵动,连带她的伟大也释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