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孩儿

“李马氏在家吗？”

李兴家一声吼叫，把李寡妇吓得三魂出窍。她这位当里正的本族大伯哥，早就对她存了那份儿心思。只因为没有得手，便变着法儿整治她。这次跑来又不知要干什么。

玉雕孩儿

她战战兢兢地开开屋门。

李兴家弯着腰侧着身子才把肥大的身躯挤到屋子里来，大模大样地当门坐下。他这次没有嘻皮涎睑地说风情话。更没动手动脚。倒是本着铁青的圆睑。忽闪着盖不严白眼珠的厚眼皮，一副公事公办的徉子。说：“你有过一个玉雕的小孩儿？”

“有过。”李寡妇不敢隐瞒。

“弄哪里去了？”

“卖给收破烂的刘三了。”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圆睑变成了一片猪肝花。眼和嘴都涨成圆形，连鼻孔都开大了。眼皮，鼻翼和嘴唇都梭梭地颤动。这是李兴家威吓他这兄弟媳妇的特有表情，煞是怕人。

“从……”，李寡妇多了个心眼。

这玉孩儿的来处…

李寡妇住临安府钱塘县涌金门外。年轻时丧夫，靠季节性受雇给西湖边一些小饭馆里当厨娘为生。游湖淡季便被解雇。

西湖边有个打鱼的孙大郎时常接济她。一来二往两人便产生了感情，去年冬季的一天，大郎打了一条大绘鱼，提来半斤水酒。两人炖鱼下酒解寒。她整治鱼的时候，从鱼肚里剖出了这个玉孩儿。李兴家把孙大郎看作眼中钉。他问起这事不知是福是祸。好歹我一个人顶着，不能叫他们陷害大郎。李寡妇想到这里昂头答道：“湖边捡的尸李兴家临走，李寡妇装做漫不经心地间：“你打听这个玉孩儿干什么？”

“我干么打听，这是御用之物，官家的珍宝，你，你听着吧！”

一听是皇帝赵官家用的东西，李寡妇有些慌了，此后一直心里七上八下地过日子。

这年是南宋高宗绍兴九年。正月里宋金达成和议。虽然跪拜称臣。岁输银绢，可朝中仍然大事庆贺了半年多。一日宴会上，魏国公张浚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扇子下面悠悠荡荡一个枣大的玉扇坠儿被皇帝看在眼里。忙命张浚解下过目。只见扇坠儿是碧玉雕就一个小孩儿的形状。两个天然的瑕点做了眼睛，刻得剔透玲珑，活泼生动。皇上喜道：“‘这原是联与皇后游西湖时掉到湖里去的。卿是怎么得到的？”

张浚忙奏：“臣从卖古玩的王朝奉处买来。就奉献给主上。”皇上收了玉扇附，便命宰臣发文到临安府。临安府行文到钱塘县，钱塘县责成涌金门内外一带的里正李兴家，找王朝奉店里查问玉孩儿来历。王朝奉回说从收破烂的刘三那里买来的。刘三又说是买李寡妇的。一地方上将以上事由查明，一级一级地报了上去。皇上赏玩之物失而复得，不由龙心大悦，下旨酬赏找回玉孩儿有功人员：张浚增傣一级；王朝奉授三等指挥；赏刘三银子五百两；李寡妇封三品奉国夫人，赏银一千两。

这道圣旨下去，才知张浚因为主战本就灰溜溜的，这回又潜用了御用之物，为了免祸，事先就先告病休致了。王朝奉从开头询问他，不知是吉是凶，就吓得服毒身亡。刘三凭多年的老例子，知道老百姓跟官家有来往绝不会有好事儿，反正一身无里碍，便逃走无踪了。只有李寡妇得了千两白银和奉国夫人的头衔，马上凤冠霞被地穿戴起来。

这天晚上，孙大郎向她道贺。她整治了几个菜，两人对饮起来。饮了一会，不由得两意缝蜷起来。兴致正浓时，李兴家领着本族的数十人忽然闯了进来。李兴家领头跪倒，俯伏在她跟前，叩头说道：“启察奉国夫人，您是受了皇封的，做出这等事岂不损皇上的圣明？快快一死报答圣恩吧，户李寡妇往日与孙大郎男欢女爱。丝毫不认为做了什么错事。今日皇封在身。忽然觉得自己所为大失了官家的体面。实在不该，便一头撞死在墙上。她一死。李氏族人便把孙大郎扭送到官。间成强奸朝廷命妇。凌迟处死。

事后李兴家请地方官具报：三品奉国一夫人李马氏。惧强暴之辱殉节而死。皇帝见奏，立刻又下一道恩旨：荫马氏一子为烧骑尉，拨国弩一千两为李马氏修治节妇碑。

这一道恩旨自然还要李兴家去落实。于是他把他的二儿子过继给李马氏为子一面打发儿子去走马上任，一面用赏银的三分之一为李马氏立了一座节烈碑。落成拜碑这天，绅商各界都来行礼，并送来贺樟。临安府和钱塘县的贺峰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这两幅贺幛，一幅写的是幼皇恩浩荡”；一幅是“治溉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