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珍藏(斯·茨威格)

来源:岁年网 时间:2017-06-07 17:29:24 分类: 经典短篇小说 短篇章节

两个女人送我到门口。她们不敢说话,因为老人耳朵尖,每句话都会听见,但是她们一面望着我,一面流泪,她们的眼光是多么温暖,多么富有感激之情。我恍恍惚惚地摸索着走下楼梯,心里其实十分羞愧:我象童话里的天使似的降临到一个穷人的家里,使一个瞎子在一小时内重见光明,我用的办法是帮人进行了一次虔诚的欺骗,极为放肆地大撒其谎,而我自己实际上是作为一个卑鄙的商人跑来,想狡猾地从别人手里骗走几件珍贵的东西的。可是我得到的,远远不止这些:在这阴暗迟钝、郁郁寡欢的时代,我又一次生动地感觉到纯粹的热情,一种纯粹是对艺术而发的精神上的快感。这种感情我们这些人似乎早已忘怀了。我心里充满——我不能用别的方法表达——一种敬畏的感情,虽然我不知为什么,又一直感到羞惭。

我已经走在大街上了,上面光朗一响打开了一扇窗户,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确实不错,老人不听劝阻,一定要用他失明的双眼,向着他以为我走的那个方向目送我。他把身子猛伸到窗外,他的妻女只好小心地扶着他。他挥动手绢,叫道:‘一路平安!’他的嗓音高高兴兴,象个少年人一样清新爽朗。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情景:楼上的窗口上露出一张白发老人的高高兴兴的笑脸,凌驾于大街上愁眉苦脸、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人群之上,由一片善意幻觉的白云托着,远远脱离了我们这个严酷的现实世界。我不觉又想起了那句含有深意的老话——我记得好象是歌德说的——‘收藏家是幸福的人!’”

【鉴赏】:

“收藏家是幸福的人!”

这是奥地利著名作家茨威格在《看不见的珍藏》结束时引用歌德说的一句话。诚如小说所言,这是一句“含有深意的老话”。收藏家的存在,为世界上无数珍贵的艺术品获得永恒的价值提供了可能性。收藏家是幸福的。他们作为这些珍贵的艺术品的占有者,在迷恋中陶醉、鉴赏,并以此作为精神上的寄托。占有的满足构筑成他们特有的乐园。于是,强烈的占有欲和虚荣心,使得某些收藏家躁动不安,他们不停地搜寻、追求、占有,从别人对其收藏品的倾慕、赞叹,甚至嫉妒、光火中获取快感,企图“什么也不留给别人”,完全沉浸于自我满足之中。小说中的收藏家赫尔瓦特就是这样的人。在阴暗的通货膨胀时期,他虽遭双目失明和日不饱食之苦,但由于贤妻爱女真挚无私之爱,他竟然对家庭生活濒于绝境一无所知。尽管为了维持全家“最可怜的生活”,妻子迫不得已卖出了大部分藏画,而他每天下午只要能摸数那些画页(为取代藏品塞进去的仿制品或类似的纸张),“那他就跟从前看得见这些画的时候同样的高兴”。贤妻爱女和古玩商“进行了一次虔诚的欺骗”,竟能使他如孩子似地兴高采烈,他得意地喊叫,使气任性,疯疯癫癫。赫尔瓦特无疑是幸福的。他体验不到战后萧条时期其他收藏家失去藏品的莫大痛苦,他看不见在那个金钱作贱艺术的阴暗岁月,丢勒、伦勃朗等艺术大师的作品的卖价竟无法维持全家温饱。“从幻觉产生的激情是如此强烈”,使他忘记了外在世界,终日沉浸在记忆和幻觉编织的幸福之中。

茨威格的小说,常常给人以意外之感。他善于描绘那些充满理想色彩和抹有淡淡哀伤的漫画,并让他同情的人物在奇谲生动的故事中扮演神秘的不同寻常的角色。《看不见的珍藏》就是这样的一篇精撰之作。不幸的收藏家因为双目失明和妻女之爱,可以在记忆和幻觉中得到幸福和喜悦。作家以动人肺腑的压抑笔调谱写了这首社会的哀歌。赫尔瓦特作为故事中神秘的不同寻常的角色,之所以能在那个可诅咒的时代幸福地活下来,缘于他对藏品如痴似醉地眷恋,也缘于妻女对他的深沉的爱。二者,是赫尔瓦特那个幽冥晦暗世界中的光明。这是“命运在这儿创造了一个特别的例子”的根本原因。愈写其妻女之爱深,愈能催人泪下。愈写古玩商之诚心欺骗,愈是令人心碎。在人情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