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警察局的警官坐在办公桌后面听取她的叙述,显露出通情达理的样子,但尽量遏抑自己的表情,以免使事情显得滑稽可笑。对于他来说,这显然只是一件普通的案子,而且全部情况他看来都已经知道了。很可能:他心底里是暗暗偏袒小偷的。整个案件发生过程中小偷狡猾、巧妙地玩弄的游戏,一个年已三十七岁、其貌不扬、头脑呆板的老处女,她诉说遭遇时支支吾吾、张皇不安的神情,或许就是警官站在青年一边的原因。
是的,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奥尔特站上火车的时候她把钱包放进了小手提包。她还准确地记得,钱包里放着刚刚领得的工资,七万二千里拉,另外有一张铁路月票。那青年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您能够把他的相貌描写一番吗?是的,能够。他高高的身材,棕褐色的皮肤,留着鬈曲的长发,油光闪亮。他是哪一种类型的人,缺少文化教养的粗鲁汉子,或者是乡巴佬?不,不,完全不是。他的外表很是潇洒,面孔英俊可爱,谈吐极象个有教养的人。
现在回想起青年向她吐露的甜言蜜语,想起他的行动举止,她就觉得这一切简直污秽不堪,难以忍受,而当时她的纯朴心灵却把它变成了饱含某种诗意的、想入非非的东西;她禁不住感觉一阵恶心。
他多大岁数?警官问。嗯,多大岁数?看上去四十岁光景,她回答说。她竭力想维护自己的虚荣心和羞愧,哪怕是一丁点儿,因此不得不撒谎。不过或许还要年轻些,三十二三岁,她谎忙补充说。幸运的是,警官没有留意这微妙的细节,她不免暗中庆幸。
“好吧,我们一定能找到他,”警官明白她已经提供了她知道的一切情况,便平静地对她说。
他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包刑事卷宗。每份档案上贴着同一个人的两张相片,一张是正面的,另一张是侧面的。
“在这些材料中一定能够找到他,偷窃您钱包的小偷无疑是个惯犯。”
他开始一份份地查阅卷宗,不时把眼光停留在某一张相片上,沉思片刻,追忆他从前亲手办过的其他案子。他不断抽出卷宗,递到他的眼前,指着相片突然问道:“是他吗?”
“不,”她有时斩钉截铁地说,有时思索一会儿,然后回答。她觉得这些脸几乎都是一个模样。
当警官把另外一张相片递到她的眼前时,她立即认出,正是他,火车上的那个青年。他确实与众不同,即使在刑事档案的照片上也保持着独特的潇洒风度,虽然带着兜售发油和牙膏的广告上的那种特点;他的嘴角甚至挂着微笑,在这种场合,这种微笑似乎给人以厚颜无耻的印象。档案上注明姓名,地址——那不勒斯,某某大街,某某号——,自然还有出生年月。只要粗略地计算一下就知道,他的年龄是二十五岁,仅仅二十五岁。
霎那间,她仿佛觉得她和他全是值得同情的可怜虫,她恨不得在警官面前痛哭一场,把此刻折磨自己的耻辱洗刷掉;她甚至感到应当咬紧牙说:“不,这不是他。”
现在她只盼望这一切尽快结束,况且警官又递给她另外一份档案,她已经完全无法否认了。他叫罗米欧·埃斯波西托。她睁着一双呆滞的眼睛,痴痴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是念一个爱情的字眼:罗米欧与朱丽叶。
“小姐,您看呢……”警官见她痴呆的神情,平静地问道。
她向警官解释说,她没有充分的把握断定她的钱包确实被偷走了。她异常清楚地记得,她的手提包挂在车窗的衣钩上,下车的时候未曾留意,钱包或许是在混乱之中丢失的,很可能的确是丢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