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盖拉新整天没有出来,所以马车夫波塔卜不得不代替他出去运水,这桩事情是马车夫波塔卜很不高兴做的。太太问过加夫利洛,她的命令是不是已经执行了。加夫利洛答道已经执行了。下一天早上盖拉新从他的顶楼里出来,照常地做他的工作。他回来吃中饭,吃了中饭,又出去了,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他的脸色一向是呆板的,所有的聋哑人都是这样,现在他的脸好象完全变成石头的了。吃过中饭以后,他又走出院子去,可是不多久就回来了,他立刻就上干草场。
夜来了,是一个清朗的月夜,盖拉新躺在那儿,唉声叹气,不停地翻身,忽然间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拉他的衣角;他吃了一惊,然而他并不抬起头来,而且他还把眼睛眯紧些,可是什么东西又在拉他的衣角,而且这一次拉得更用力;他跳了起来……木木就在他面前,颈项上还系着一节绳子,“她”在他跟前直打转。一个拖长的喜悦的叫声从他那哑巴的胸中发出来。他捉住木木,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一口气在舐他的鼻子、眼睛、唇髭和胡子。……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小心地从干草堆上爬下来,朝四面看了看,他确定了并没有人看见他以后,平安地回到了他的顶楼。在这以前盖拉新已经猜到他的狗并不是自己走失的,一定是太太叫人拿走的;用人们做手势对他说明,他的木木向太太咬过,这时他决定使用他自己的处置办法。起初他喂了木木一点面包,把“她”爱抚了一会儿,放“她”到床上去,然后想着他怎样可以把“她”藏得更好,他花了一整夜的工夫想这桩事情。最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把“她”整天留在顶楼里面,他只是偶尔进去看看“她”,夜里才把“她”带出来。他用他那件旧的厚绒布外衣把门上开的洞严严地塞住,天才刚刚亮,他就已经在院子里了,好象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他甚至于保留着(天真的狡猾啊!)脸上那种忧郁的表情。这个可怜的聋子连想也不会想到,木木会拿“她”的叫声把自己暴露出来:事实上宅子里所有的人很快地就全知道哑巴的狗已经回来,给关在他的顶楼里面了,只有在夜里一点到两点中间的时候,他才带“她”出来在新鲜空气中散步一阵。他跟“她”一块儿在院子里走得相当久了,他正打算转身回去,突然间就在篱笆背后,从巷子那一面传过来一种沙沙的声音。木木竖起耳朵,叫起来,“她”走到篱笆跟前,闻了一闻,便发出了响亮的刺耳的叫声。原来有一个喝醉的人正想在那儿躺下睡过这一夜。凑巧就在这个时候,太太正发过了一阵相当长久的“神经紧张”的毛病,刚刚睡着了:她这种紧张的毛病每逢她晚饭吃得太饱的时候就会发作一回。突然的狗叫把她惊醒了,她的心卜卜地跳着,它就要停止跳动了。
“丫头,丫头!”她呻吟道。“丫头!”
那些吓坏了的女用人跑进她的睡房里来。
“哦,哦,我要死啦!”她说着,痛苦地举起她的两只手。“又,又是那条狗。去请医生来,他们要把我杀死了……狗,又是狗!哦。”她把头朝后倒下去,这应当是晕倒的表示了。
人们连忙跑去请医生,这就是说,去请家医哈利统。这个郎中跟一个女用人小声地讲了几句话,她立刻跑到前厅去,摇醒了司捷潘,司捷潘又跑去叫醒加夫利洛,加夫利洛一生气,就吩咐把整个宅子里的人都叫起来。
盖拉新正转过身来,他看见窗里亮光和影子在移动,他感觉到祸事要来了,便把木木挟在胳膊底下,跑进了他的顶楼,锁上了门。几分钟以后五个人来捶他的房门,可是他们觉得有门闩抵住,也就停止了。加夫利洛慌慌忙忙地跑了上来,吩咐他们全在门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