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占卜馆
双子清漩
1.诺言
每年舒琳生日的那天，洛然都会去山上采一大把诺言花送给她。
这天又是舒琳的生日，两个人一路拉拉扯扯，还是到了旅游巴士的起点站。洛然一只脚刚打了石膏，撑着拐杖狠命向前一跳一跳地疾走。
“洛然，你不能去！你的脚都伤成这样了，万一有什么事，你想让我痛苦内疚一辈子吗？”舒琳流着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不想要诺言花了吗？”洛然依然梗着脖子不看她，执拗地问。
“想！”她脱口而出。
“那就让我去。”他甩开她急着向一辆巴士赶去。舒琳的泪水夺眶而出：“洛然，让我去吧！每年都是你送花给我，今年就让我送一次花给你吧！”舒琳抢先一步冲上车。
当车开出十几米开外后，舒琳从车窗探出头来，哭着说：“洛然，我一直都很爱很爱我们的诺言花！没办法不爱！”
一直站在原地的洛然听到了，身子竟微微有些颤抖。这几日，他们的爱情遭受重创。他觉得她不再爱他了，她和别的男人吃饭，接受别人送的玫瑰，甚至很虚荣地从他们不多的存款中拿出一大部分来打扮自己。
几天前，一次争吵中，他被她不小心推下楼梯，摔断了一条腿。
她刚才在车上喊什么？她一直都很爱很爱我们的诺言花？他疲惫地坐在湖边公园的长椅上，拐杖靠在旁边。
这时，一个年轻的短发女孩向他走来，递上一张名片，然后说道：“你好，我是意外占卜馆的离歌，我可以消除你的意外之灾，如果你愿意和我做生意的话。”
洛然怔住了，下意识地接过名片：“意外占卜馆……”
“对，你会有意外之灾，而且很快。如果你想躲过这次意外，就请往名片上的账户汇5万块钱，我会马上给你答案。”她刚说完，转眼就不见了。
洛然随手将名片放进口袋，不禁疑惑：自己真的会有什么意外之灾吗？
“对不起，请问我可以先逃过意外再付钱吗？”他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通电话后试探着问。没想到对方竟然答应了，但开出的价格是原来的两倍。
“你今天会去山里摘诺言花，但车会在进山谷的路上翻下石桥，你是唯一的死者。”那边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咦？你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如果是别人代我去了呢？”
“那死的就是那个人。”
洛然疯狂地拦车，又不停地催司机开快点，此刻，他脑子里只剩下她的好。9年前他们刚进大学便一见钟情，一次，他们一起去爬山，给山中发现的一朵小花取名诺言花，诺言花象征着他们一生一世的爱情。
毕业后，洛然的工作始终没有起色。绝望之际，他带她去看诺言花。她拥着他说：“洛然，认真努力过就无悔了，也许上天注定我们要过平淡的生活，只要诺言花年年盛开，繁华依旧。”
如今，这繁华却要凋谢了，如果没有舒琳，它们只不过是山谷里最寂寞平凡的山桃花！洛然赶到时，那辆巴士已跌落桥底。人们说，舒琳死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了。
可为什么……是睡着了？她不痛苦吗？或者，对她来说，这是一场解脱？
直到保险公司的理赔员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恍惚记起，他和舒琳，都曾买过一份意外险。
3年前他想送给舒琳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便给自己买了份意外保险单，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舒琳就是那30万赔偿金的受益人。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舒琳接过那份保单后的反应，她扑进他怀里，哭了。
一个星期后，她也把一份保单递到他手里：意外险，他是她30万赔偿金的受益人。他把她紧紧地搂进怀里，听到她在自己耳边轻笑的声音：“洛然，我们都不可以有事。”
2.真相
洛然撑着拐杖，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却迎面被一个人拦住。他认识他，他是送舒琳玫瑰花的那个人，听说很有钱。
他是来找他要钱的，拿着舒琳一个月前写给他的欠条。她向他借过5万元钱，为了表明她有能力偿还，她特意换了她能买得起的最贵的新衣服。但对他的殷勤，她从头到尾只是客气地应酬着。
“为什么是5万，为什么？”洛然的目光呆滞，嘴唇却颤抖得厉害。5万，正好是知道一场意外的价钱。
黄金大厦C座2222号，意外占卜馆的地址，洛然站到门口，犹豫了两秒终于按响了门铃。
“没想到你会来，洛然。”离歌开门见是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洛然把皮包重重地压到桌上，连同那张5万的欠条一起：“我现在有钱了！这是10万，是付你告诉我意外的钱。还有20万，够不够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舒琳是不是把我的意外占卜去了？她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可她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替我去死？”
“我将免费告诉你一切。因为她一直都知道，你渴望成功，你需要钱。你最近不是很想买下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吗？价钱也已经谈到很低。”
“哈哈，那个傻瓜……”洛然惨笑起来，“所以她就用这种方法来帮助我？”
“舒琳说过再这样下去你会崩溃，会疯的。那段时间你常常夜里失眠，对她莫明其妙发脾气，要不就干脆很长时间一个字也不说。”
“我做生意被别人骗了钱，5万啊，还是借来的钱！”洛然激动起来，“后来我就一直在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做出点事情。”
“所以你很想买下那个公司，又偷偷翻出意外险保单来看。”
“什么？”洛然惊诧。
“难道你真的忘了吗？你曾经想过要用一场意外来改变现状。”离歌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如果买不下那个公司，你能留给舒琳的，只有那份保单了。舒琳只能暗暗阻止你，她怕你知道她明白实情后还是会瞒着她去死。”
“我只是……一时赌气……”洛然痛苦地揪着自己头发。
3.真相背后
离歌静静地看着洛然的身影从眼前消失。洛然，你真的已经忘记了，早在两个月前你就来过我这里，用借来的5万块钱占卜走了你的意外。几天后舒琳来了，我告诉她占卜别人的意外和占卜自己的意外一样，价格是5万。她这才明白你为什么会瞒着她找朋友借了5万，又瞒着她来我这里，还骗她说做生意被人骗。那一刻我在她脸上只看到一个表情：心疼。
第二次再来时，她带了5万块钱，占卜走了你的意外。
几天后她突然来找我。她告诉我，自从知道了自己的意外后，你偷偷翻看过好几次保单，不过不是你自己的，而是她的；她告诉我，你偷偷好几次翻看过你们的合影，一张一张看得那么投入，眼泪滴到上面都没发现；她告诉我，那一天她只是轻轻一推，你就那么主动地滚落到楼梯下，摔断自己一条腿；她告诉我，多年前，你们是怎么找到诺言花的，你们又怎样为对方买下那份保险……
直到那天晚上，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眼睛肿得像核桃。她看见你把她的手机藏进抽屉深处，又在旅行水杯里灌满已经融解了安眠药粉的菊花茶。她明白，你是怕她会接到谁的电话中途下车，错过意外；你是怕她会在发生意外时自救，挣扎着逃脱死神的魔掌。
杭白菊茶是她的最爱。她说她不会喝那杯茶，如果不小心从她身体里查出超量安眠药的成分，说不定会对理赔产生不良影响。
我有些惊异地问她：“你已经决定为他牺牲了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还没完全做好决定。只是，能跟她“有情饮水饱”的人，原来不是你。那又如何呢？她说，明天是我生日，提前祝我生日快乐吧。
第二天她走了，再也没回来。车驶到石桥前的那段时间，我能清楚地看到她怎样从自己的座位上一次次站起坐下，又一次次捂住脸，最后还是把掺了安眠药的菊花茶从车窗徐徐泼洒到地上。她靠上椅背闭紧眼，像一个困极了的人，直到车跌落下石桥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也没再睁开一下。但眼泪，却从密密的睫毛下不断滚落。
洛然，把舒琳送上车后你就一直坐在湖边公园的长椅上，直到第二天天亮，滴水未进，直到被警察当作死者家属找到。你原来是想忘记这一切，忘记你怎样利用自己的意外谋杀了舒琳。你是真的忘了，才会到我这来寻找答案。
我答应过她，永远不会告诉你真相，但你终究会想起来的。没有了她，你的新生活再华丽绚烂，也依旧只不过是山谷里最寂寞平凡的山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