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杳是名贯关山的大才女,所以她开了家食肆;宴齐是关山的当朝左相,所以他开了家酒楼。
是啊,就是这样毫无关联。
关山朝人人都道苏杳不仅桃花人面满腹诗书,且那做菜手艺也是一绝,便是吃上一次就叫人念念不忘。就是每日只有晚饭时才开张,且限量十七桌,不管一桌多少个菜。
见同行这么有名,宴齐决定会会她。
某日,苏杳正在厨房里忙活。
小仆女阿喜兴冲冲地跑进来对她嚷嚷着,“杳杳姐,外头来了桌可不得了的客人,他一口气要了咱们这儿所有菜品呢!”
苏杳继续忙活着手上的动作,“这是今天第几桌了?”
阿喜赶忙回道:“十七桌都已预订完了!”
苏杳把菜下锅,油滋滋地响着,“让他明日再来吧。”
“可是杳杳姐,他可要了全部的菜呀,咱们是不是可以……”阿喜有些为难地说。
苏杳抬头问道:“我们往日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你是一直知道规矩的。怎生平日里处理的得心应手,今日倒还专程跑来与我打商量,莫不是那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位爷可是风流倜党一表人才,我见他衣裳材质也好,怕是哪位官家的公子哥呢!这不是想着让杳杳姐给他开个后门吗。”
阿喜显得很激动,倒是惹得苏杳哭笑不得,“人家公子一来与我们不识,二来也不能因为生得副好容貌便对他另眼相待,开后门又缘哪般?正好这菜出锅了,你且将它送去吧。送完菜后再去告知那位公子,如果真的想吃就明日早些再来吧。”
待阿喜将菜端到第十二桌后,想起苏杳的嘱托便走进包厢交待道:“这位爷,我家食肆每日只做十七桌,方才我去看了下,不巧您是第十八桌,实在是抱歉得很。我家姑娘说了,您若是想吃不如明日早些再来。”
宴齐不回话,只是拿着折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过了良久才听他含笑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就先告辞了。
第二日宴齐下了早朝便去了苏杳的食肆,虽只有晚饭时才开张,但大门却是一直开着的。
宴齐到时恰逢苏杳在吃早饭,他一眼便看见了正对着门的女子。她旁边坐着昨日那个仆女和两个伙计。
苏杳吃了个半饱正抬起头来便对上了个视线,她大惊,身旁的阿喜见状也抬头看去,于是十分兴奋地对她说道:“杳杳姐,这就是昨日那位公子,”然后转头招呼着,“爷您来的太早了,我们这儿到酉时才开张呢!”
回过神的苏杳立马正色教训道,“阿喜不得无礼,”转而对着宴齐行礼,“臣女苏杳参见左相,阿喜未见过您,对您有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阿喜,还不快向左相赔不是!”
“阿喜拜见左相,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奴婢计较。”
“起身吧,你这丫头也不是有意,本相不会怪罪于她的。”“苏杳(阿喜)谢过左相。”苏杳和阿喜齐声道。
“本相还未用过早饭,可否借你这儿吃一顿?”宴齐眉眼弯弯径直挑了个位子坐下,原来四人皆站在桌旁。
“承蒙左相厚爱,然这几个小菜清粥还怕左相吃不惯,不如臣女为您再做几道菜?”
“这倒不必了,听闻苏姑娘厨艺甚好,想必就是这小菜味道也是极好的。苏姑娘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是。阿喜,你把桌上收拾一下再去给左相添副碗筷,阿筷和阿碗去后厨熬骨汤。”苏杳吩咐着。
阿喜将碗筷拿过来后,自己也忙不迭地跑去了后厨,随后给苏杳丢了个贼嘻嘻的眼神便笑嘻嘻地跑开了。苏杳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给宴齐盛了碗粥放在他面前,“左相请用。”
“怎生苏姑娘你不吃?”
“我刚刚已经吃完了,左相是刚下早朝吧。”
“是啊。不过苏姑娘,我见过你。”
“左相记性真好,有次我在宫中迷了路,是您和右相带我走出去的。”苏杳柔柔地看向他,眸中水光潋滟,脸颊点点飞红,似带有万种风情,宴齐倒是有些失神了。
去年宫宴,苏杳和她爹一起入宫。用完膳后看表演无趣,和爹爹打了声招呼便出去透气。谁知走到了一偏僻处,这里黑沉沉的,只她手中那盏灯星星点点的光亮。远处有人正走过来,她就向那里走去,到了近前她便提着灯对着脸照了下,暖光下是两张俊俏的脸,只是一张清冷一张含笑。
“哟,你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大胆,就这么举着灯怼着脸照。”那张含笑的脸玩世不恭地说着,苏杳除了哥哥就再也没见过别的年轻男子,不免被说的有些害羞。她刚准备解释一下便听见另一个说宴齐,不要胡闹。
苏杳了然,这名字是当朝左相,那旁边这位大概就是与他关系甚好的右相了。她对二人行了个礼,“臣女参见左相右相二位大人。方才出来透气发现迷了路,二位大人可以带我出去吗?”
“走吧,我们把你带出这条路。不过后面的你要自己过去,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指路的。”宴齐对苏杳说道,身旁的右相递来一个不赞同的眼光,但想到既然宴齐话都说了他也不好再反驳。
“你姓苏,可是苏将军的女儿?”宴齐回过神问道。
“正是。”
“原来如此,百姓不知你的身份倒也正常。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苏将军他同意你出府开食肆吗?”
“爹爹自是同意的,他惯常在战场上,不在意这些的。”
“也是,苏将军性情豪爽自是不拘如此小节的。”
吃完后宴齐预订了位子便回府了。
之后宴齐都是一下了早朝便准时去食肆用早膳,预订完晚膳就走。苏杳到后来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还能不时掐上两句,只是苏杳到底性子软哪敌得过这吊儿郎当的主,每次都气的脸通红叫他日后不准再来了,宴齐立马好言好语地哄着。
这样一来百姓都在传左相沉迷听曲食肆的美食和老板娘苏杳的美色,本来就供不应求的十七桌更加抢手。连宴齐的贴身侍卫都总说他白给自己的对手添了名气,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不如让自己的酒楼挂出自己的名号,铁定赚的盆满钵满。宴齐听完又接着去吃饭,现在每天苏杳都会给他留一桌,这是出于苏杳的私心。
这天宴齐下了早朝并没有来吃早饭,苏杳只当他有事耽误了,也没多想,到了酉时开张时照旧留了一桌。一直等到戌时都没看见他的人,苏杳心里有些失落,怎么往常斗嘴总叫他不要来,可真不来了她居然有些思念,定是魔怔了才胡思乱想吧。
她刚准备关门,一队官兵便闯了进来将她按住,为首的是右相。只见他冷声说道,“来人,将给左相食物中投毒的听曲食肆老板娘苏杳带去大牢,听候发落。”
“右相大人,这其中定有误会,我决计不会害宴齐的!”右相不听她的解释,只是命人将她押进狱中。
苏杳坐在铺满杂草的地上,无聊地发呆。
唉,不知道宴齐中的什么毒,不过听说他自昨日吃过自己做的晚膳后,第二日早朝也没上,他的贴身侍卫进门才发现他昏迷不醒,大夫看过后说是中毒了。由于他是昏迷状态,所以她就被当成头号嫌疑人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听见有人叫她,她立马看过去,“哥哥你来了啊,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了。”苏杳声音低低小小的,像打蔫了一样。
“还好爹和娘前几日去游山玩水了,不然现在你就等着挨骂吧。本来我们家听坊间传闻还道你找了个好郎君,却没成想你因爱生恨居然对人家下毒,妹子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爱而不得?”苏栎八卦道。
苏杳气到不行,“谁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啊,再说了,我和他根本没有关系,他也不是什么好郎君,他那么轻浮嘴欠!”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虽然宴齐表面上这鬼样子但是朝堂上的样子你就没见过了吧,一本正经的。那你到底因为什么下毒?”
“我根本就没下毒,你是爹爹从哪里捡的吧,怎么就完全不相信我!对了,宴齐怎么样了?”
“你看看你这么关心他还说没关系,不过,”苏栎正色道,“他情况不太好,虽说毒解了,但是目前还是昏迷不醒,你也不要着急,哥哥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听他这么讲,苏杳还是有些感动的,不料他又补了一句,“妹子啊,你看他现在也醒不来,咱就不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我觉得右相也不错,不如你找机会去和右相……”
苏杳觉得恍惚间好像听到隔壁传来了一声咳簌声,于是苏栎立即噤声不再说了。
夜里苏杳抱着腿倚在墙上睡觉,她一向睡眠浅,感觉到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她更紧地蜷在墙角,全身都处于警惕状态。
感觉到越来越靠近的气息,她偷偷露了一只眼睛看过去,却是看见一柄剑正从不远处刺来,“啊!”苏杳惊叫着吓得不敢动,她绝望地闭上眼。
宴齐,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但是没机会说了。突然间似乎是打斗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见持剑的已经被另一人制服了,外面闯进一队人将那杀手带走,苏栎和右相都走了进来。另一人回过头来看她,赫然是宴齐的脸。
“杳杳,对不起,害你受惊了。”宴齐走过来将她扶起,苏杳呆呆地看向他,半晌才道:“你醒了?”
“噗嗤!妹子我跟你说啊他根本就没中毒,他就是算……”两道眼刀杀过来,苏栎只能堪堪住口,“咳咳,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阿筠咱们走吧。”言罢便拉着右相火速跑走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算计我?”苏杳气冲冲地问。
宴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思考了一番措辞才开口,“你听我讲啊,我和宁筠很早就发现摄政王有谋逆的心思。他看我和宁筠的身份就想来策反我们,我们俩都不可能同意。所以他暗中加害我们,不过在他那里有我们的眼线,他也是听了传闻,就买通了你们那儿的阿筷和阿碗在我的饭菜中投毒。于是我将计就计,联合宁筠和你哥演了一出戏。”
“所以摄政王那边以为计谋成功又怕我对他不利,你们料到后就做足了准备等人来杀我?”
“……是,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的,你也看到了,现在他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摄政王也该落网了。”
“我说呢,怎么我哥看我在牢里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原来你们事先就串通好了呀,”苏杳眼神一黯,“虽然你确实保证了我的安全,可是宴齐你有没有想过,我原本就可以是不必受这些危险的,是你把我拉进这件事的啊。”
宴齐有些慌乱,“杳杳,你不要生我的气,是我不对,但是……”
“但是现在是送上门的下手机会对吧?我知道,你有你的责任,所以我不怪你。好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不用送我。”苏杳把他的手推开,抬步走了出去。
苏杳一个人走在午夜的大街上,平时热热闹闹的商铺都关了门,只有烟花之地还是灯火通明。
她甫一走进食肆,阿喜便冲过去抱住她眼泪汪汪道,“杳杳姐你突然被带走我可担心了,还好你回来了。对了,阿碗和阿筷都被官爷带走了,这两个没良心的,当初要不是你好心让他们来这里他们早就饿死在街边上了。现在居然敢做这种事,还让你担了罪名,可真是该死!”
苏杳拍拍她的背安慰着,“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人都是会变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也不能怪他们。”
“杳杳姐,这不是…”阿喜看见那人对她示意不要声张,然后转身走了。
苏杳背对着大门看不到是什么情况于是询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放心好了,走吧,我们休息去。”
第二日苏杳和阿喜看着早饭都有些惆怅,往常都是四个人一起,现在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没想到宴齐居然又来了,苏杳看他一眼也不说话,阿喜搞不清楚情况,倒还是给他拿了副碗筷。三人就这么默默地吃着,这时走过几个妇人对食肆指指点点,隐约听见她们说这下毒的东西谁还敢吃,那左相也是可怜。几个人倒也没见过宴齐,只是以为又新请来的伙计,发了会儿花痴便走了。
“我吃饱了,还请左相自便。阿喜,左相走后就把店关了吧。”苏杳说完就上二楼了住处。
“左相不要见怪啊,我家姑娘可能心情不太好。”阿喜有些为难。
“无妨,你将这个给你们姑娘吧。”宴齐将一个手链递给阿喜,随后起身离开。
民间都道听曲食肆关了,老板娘不知所踪。
宴齐听到这个消息后坐在窗前沉思,身旁的贴身侍卫眼神中带着佩服地看向他,“主子,是我之前看错了,原来您是做这样的打算啊。现在摄政王被发配了,就连您的对手都关门大吉了,您这一箭双雕真妙啊!”
宴齐忍不住拿书砸向他,真是越想越糟。
苏杳这几日一直待在将军府,什么事不做的日子也挺好的,就是过于无聊了。哥哥天天去找右相,阿喜又和哥哥身边的侍卫好上了,总是跑过去找他。
她只能自己去街上转转。无意间听见有人说关山寺今日有高僧算卦,热闹得很。打定主意后,她找路人打听了下关山寺怎么走,然后就按照路线走去,好在并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苏杳远远便看见有一穿着袈裟显得德高望重的和尚,虽说一群人围着他,但是都有序地为他隔绝出了个圆形的区域。苏杳也凑过去,那高僧一眼便看见了她,向她招手,“阿弥陀佛,这位姑娘可否过来,让老衲为您算上一卦?”
苏杳点点头有些忐忑地走向那高僧。“姑娘把手伸出来,我看看手相。”苏杳按要求的做,“姑娘,老衲就为您算上一卦姻缘好了。”他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您余情未了,但有心结。老衲劝您放下心结,您所想之人确为与您共度一生之人。”
苏杳一回头便看见站在梅树下的宴齐,见她看过来,对她展颜一笑。
自那日从关山寺回来之后,宴齐发现苏杳似乎心软了许多,便天天跑去将军府看她,有时会带些吃食,有时会带些小玩意儿。正好苏将军夫妇也回来了,他们看宴齐很满意,总是叫他留下来吃饭。开始苏杳还总是赶人,结果总是被她爹和她娘教训。
有次被骂了之后苏杳撂下筷子发起小姐脾气来不吃饭就跑回闺房。宴齐愣了一下立马追过去,一开门就看见苏杳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委屈地眼红。他心疼,也坐到床上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苏杳推他,“走开,都是因为你,爹爹和娘才说我!”
宴齐搂的更紧些,“乖。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苏杳脸烧红了,声音若蚊子般,“就答应你这一回,以后你再算计我我就再也不让你进我家大门了。”
宴齐失笑,他就知道苏杳还在生这件事的气,不过好在他终于把她哄好了。
这一年来苏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皇上为宴齐和苏杳赐婚了,苏家人每日都开开心心地在张罗,特别是苏将军夫妇,越看宴齐越满意。
成婚后很快苏杳就有孕了。
某天苏杳回娘家,在家吃着吃着就开始干呕,一家人起初很紧张,以为她生病了。特别是陪同过来的宴齐更是担心,马上就找了御医过来。诊脉完的御医先是恭喜他,再说苏杳有一月身孕了。苏杳看他眼神都变了,又羞又恼,说话都不顺溜,“我就说了你就是,轻、轻浮!”宴齐只能一个劲儿地哄炸了毛的苏杳。苏家人倒是更开心了。尤其是苏将军夫妇,这么快就能抱外孙女儿了,他们看宴齐的眼神就像是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