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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夏筠后退了几步，高跟鞋恰好卡进井盖的小孔，一屁股摔倒在地。手里厚厚的一沓文件雪花一样被抛到空中。
这一撞，24小时连轴转的脑子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在纷飞的雪花中，一个人俯下身来朝她伸出手，恍惚间像极了泡沫偶像剧里的相遇桥段。
夏筠借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定睛一看，面前站着的人一副涉世未深的少年面孔，兜里插着两根鼓棒，右手挠着圆寸头、左手紧紧拽着夏筠，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夏筠被盯得有些发毛，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什么偶像剧啊，别是遇上混混了，她想。
气氛有些诡异。
“对不起啊对不起，我走得急，没看见前面有人，对不起。”夏筠连鞠了好几个躬，吃力地蹲下来，整理散落在地上的文件。
男孩走到草丛边，捡出邹巴巴的两张纸递给夏筠：“喏，这还有两张。”夏筠点点头：“谢谢。”男孩摆摆手，转身往回走。
“诶……那个……等等，你能拉我一把吗？我起不来……”
夏筠踩着八厘米的细高跟，挣扎着想站起来。男孩回头，机械地伸出手，一把拉起夏筠。
这男孩手劲真大。
夏筠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耳边一阵风吹过。“咚”的一声，一个踉跄又把头磕在男孩胸口。
……五分钟内，给人前胸后背结结实实行了两个大礼，真是太蠢了。
气氛显得更加诡异了一些。
“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夏筠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对方的胸口，男孩没动，身体却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绯红从脸蛋迅速蔓延到耳根。
一口一个对不起，夏筠低着头落荒而逃。
现在的孩子，年纪轻轻，身材管理倒是做得很到位啊。
夏筠开车驰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思绪却一个一个飞出了天窗。
“滴滴滴，滴滴滴……”
破闹钟，扰人清梦。梦里恋爱谈得正欢呢，干啥啊这是！
夏筠抓来闹钟用力丢了出去。闹钟不喊不叫，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显得有那么一点委屈。
橘猫从床上跳下去，拍了拍闹钟，见没什么反应，又跃回床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夏筠的脸。
“好了苏打，我起，我起总行了吧。”
这工作简直不是人干的，夏筠看着镜子里熊猫一样的自己，第57869次这么想。
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呆呆地站在镜子前/笨拙系上红色领带的结/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等会儿见你一定比想象美……
头发，check！礼服，check！妆容，check！
一副大人模样，要去见谁去？部门经理？营销总监？一年只见一回的大老板？
太无聊了。
浑浑噩噩又过去了一年，长大后的日子可真不怎么样。夏筠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来。
“咔嚓”
相机里的自己看上去简直无懈可击，得体的穿搭跟气派的年会现场配合默契，塑料小姐妹一句接着一句的商业互吹……每一个细节都让夏筠感到窒息。
六点半，夏筠终于坐了下来，急忙填饱肚子，一会儿的抽奖活动又该继续忙活了。
“筠筠，你看台上那个鼓手好帅！”左边的同事扯了扯夏筠的裙角，下巴往台上努了努，“主唱后面，你快看。”
夏筠对接过很多这样的商演乐队，大多是酒吧驻唱歌手和一些大学校园里怀揣摇滚明星梦的孩子，临时搭伙起来赚点零用钱。虽然没什么默契，但也无可厚非。只要唱歌的不跑调，配乐的稳住，完成任务罢了。
这样说来，这个队唱的也就那样，倒是节奏压得确实不错。帅哥？夏筠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那得看看。
夏筠抬头望去，主唱刚好走开。她的视线没有任何障碍地、直直落在了鼓手身上。
一首歌刚好结束，鼓棒击在吊镲上给出收尾。鼓手的头配合着低下去又抬起来，双手顺势握停两个镲片，音乐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赶巧，鼓手抬起的双眼正好迎上夏筠的目光。
夏筠立刻认出了台上那个略显生涩却玩世不恭的男孩。她的眼神突然有些飘忽不定，却实在没办法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这是夏筠亲自设计的年会舞台。蓝色的追光打在鼓手身上，整个人看上去耀眼又明亮。他修长的手握着鼓棒随意搭着。就一眼，也足够让夏筠回忆起一头撞进他怀里的感觉了。
夏筠突然意识到，男孩的目光正紧紧追着她。这毫不掩饰的注目礼让她的脸渐渐开始发烫。
认出我了？
不过是几分钟的曲间停顿，却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下一首歌再开始时，鼓手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挪开。
呼。夏筠松了一大口气。之前彩排了那么多次，她从来没发现有个这么好看的鼓手啊。
夏筠从来没觉得主持人这么烦过。话多、还把鼓手挡得严严实实的。
“花姐，给我一份演员名单和节目表，我得去后台控制一下后面节目的时间。”
一本正经地滥用职权。夏筠突然觉得自己为了这场年会连加的十二天班，在这一刻突然充满了意义。
XXX乐队——主唱XXX，吉他XXX，贝斯XXX，鼓手叶盛一。
不是有那种特效嘛。周围模糊和重点高光。现在就是那种时刻。
叶盛一这个名字无限放大，然后穿过夏筠的额头，一笔一划刻进了她的大脑里。
夏筠的礼服裙摆很长，横行在被道具淹没的后台她寸步难行。
找不到乐队也找不到鼓手，夏筠没多少耐心。她瘪了瘪嘴，裙子用力一甩，猛地一转身，就在她决定放弃寻找的时候，她身子一转、大脚一迈，一头又扎进了别人的怀里。
简直是疯了。再这么往别人怀里钻，几张脸都不够她道歉的。
“对不起啊对不起……”话音未落，眼前人轻轻伸出食指顶住夏筠的头：
“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了。是我的胸口跟你的头上安了两块磁铁还是怎么的？撞我舒服吗？”
夏筠循声望去。好咧，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
嗯？还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怎么说的来着？
“叶盛一？”夏筠的腰还弯着，就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
叶盛一明显有些惊讶，然后一挑眉，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夏筠显然无法回答。但叶盛一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个答案，他接着开口：“你们年会几点结束？一起去吃个夜宵吗？”
夏筠想了想，点点头：“十点。”
这回，叶盛一的笑容变得十分耀眼：“胆子还挺大。你叫什么啊，我还不知道。”
“夏筠。”
夏筠好说歹说办法用尽，好不容易拒绝了部门聚餐，又让叶盛一躲在厕所里好一会儿，等大家散的差不多了，二人才做贼似地上了车。
俨然一副地下小情侣的模样。
夏筠换上了灰色卫衣，卸掉了夸张的妆容，头发随意地扎起来，清爽多了。
叶盛一眯起眼睛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夏筠：“这就把妆卸了？”
夏筠笑笑：“倒是想带妆见你的，实在闷得慌，卸了才舒服。”
“没，别误会，这样也很好看。”
夏筠看上去冷静，心里却像烟花一样绽开。小小年纪，嘴巴真甜。
“去哪吃？”
“二东路那边有家店我常去，要不带你尝尝？”叶盛一说。
即使是冬天夜晚，这条街依旧热闹非凡。夏筠举起酒杯轻轻跟叶盛一碰了碰，玻璃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让夏筠感到久违的轻松愉快。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也喜欢来这家店，感觉这是学校附近最好吃的夜宵摊了。”夏筠喝了一大口啤酒，麦芽香气随着她的话语飘到空中。
叶盛一瞪大眼睛，看着她问：“学姐？”
夏筠闻言，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学弟啊。”说着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妙极了。她想。
巧合遇上酒精，两个人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暖黄色的路灯温暖了夏筠和叶盛一之间的空气。
在一来一去的闲聊中，叶盛一开始在夏筠面前变得立体而鲜活。
“打鼓是我唯一做得好的事情。你去网上搜我，我有点粉丝的。”
叶盛一的头骄傲地昂起来，在酒精的作用下，夏筠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可爱。眉眼标致、意气风发，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
心怀热爱的人真有魅力啊。夏筠笑了。
类似这样一见如故的相遇，夏筠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这个男孩让她感到新鲜又兴奋。躺在床上，夏筠点开叶盛一的头像又关掉，点开，又关掉。在这样的重复中，她渐渐沉入梦乡。
然而，让夏筠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一天之后，叶盛一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干净地、彻底地，消失了。
2
春天来临，当夏筠几乎要忘记叶盛一这个人的存在时。像一个幽灵一样，叶盛一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如往常，夏筠忙完一天的工作，在夜幕降临时走出大厦。
车水马龙的衬托中，她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大的一棵国槐底下的身影。
夏筠停下脚步望着叶盛一，叶盛一站得远远的，也这么看着她。依然面无表情，却比几个月前看上去成熟许多。
夏筠摸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短短几分钟内，她的心脏几乎要跃出她的胸膛。就像在年会现场一样。
“不争气的东西。”
夏筠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她攥紧钥匙，提腿往车子走去。
她是想走过去的。一方面是好奇，更重要的原因是只要那个人站在那里，对她来说确实就像一块磁铁，牢牢地吸着她不放。
夏筠想要走过去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点胆怯，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开口。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握住车门的手下意识地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