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凤起和往常一样,天刚亮,便出摊去卖烧饼。
不想刚把热腾腾的烧饼摆出来,就见一只脏兮兮的手,以极快的速度摸走了一个烧饼。
他弯腰凑近一看,一团黑乎乎,散发馊臭味道的“人”,正用脏手捧着烧饼,狼吞虎咽地吃着。
似乎察觉到凤起的视线,脏兮兮的人本能地护住烧饼,警惕抬头,倒是叫凤起一愣。
看过来的,是一双极清澈的眸子。
不谙世事,纯然无垢,好似婴孩一般。
凭直觉,凤起断定这是个姑娘。
接着,更让凤起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她居然越过烧饼摊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凤起躲得晚了些,被一把抱个满怀。
烧饼摊子也哐啷一声响,险些翻摊儿。
“干将!”
凤起一开始忙着推开投怀送抱的小偷姑娘,也没听清对方叫的什么。
直到又传来第二声略带哭腔的“干将”唤声,他才听到。
此时,小偷姑娘正被他推得摔倒在地上,哭得直打嗝。
哦不,她打嗝,更大的可能是摔倒的时候,噎着了。
凤起抬起袖子,嫌恶皱眉。
利落地把外袍一脱,露出灰色里衣。
他挽起袖子,从旁边桶里舀了一瓢清水递给小偷姑娘。
小偷姑娘接过凉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才拍拍胸口,将瓢递还给凤起。
凤起捏着水瓢一角,动作十分之快地把它放到地上。
随后,他清冽的声音响起:“我不是干将。”
本来一手撑地,打算站起来的小偷姑娘,闻言,豆大的泪珠立刻顺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如珍珠般颗颗下落。
“我是莫邪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凤起往后退走的脚步一顿,干将、莫邪?
他所知道的干将与莫邪,只有春秋时,为楚王铸剑的干将、莫邪夫妇。
且不说现在离那个时候早不知过去几百年了,即便是其他的干将莫邪,和他凤起又有什么相关?
青天白日的,这姑娘发的什么邪风?
眼见着烧饼摊前人越聚越多,凤起不得不耐着性子再次道:
“我叫凤起,只是个卖烧饼的,姑娘,你认错人了。”
可那双不染纤尘的眸子,依旧执拗地盯着他,只是嘴角抿得紧紧的。
手上没吃完的半个烧饼,也被攥得变了形。
凤起抚额,知道今天这烧饼是卖不成了。
于是他歉意地对围上来的人们一笑,以极快的速度收了摊子。
他把东西归拢到背上,打算离开时,小偷姑娘已经起身了。
算他倒霉,今天的烧饼肯定卖不出去了,这么多烧饼,放着明天再卖也不新鲜了。
凤起索性做了顺水人情,掏出几个烧饼,包在油纸上,转身递给小偷姑娘,或者叫她,莫邪。
“以后别偷了。”
莫邪看到烧饼时眼前一亮,不自觉抿抿唇。
可听到凤起的话以后,伸出的手在半空定格一瞬,又收了回去。
“我只是太饿了……”
她的声音小若蚊蚋,头低得都快靠到胸口上了。
凤起见她迟迟不接,倒也不勉强,又把烧饼塞了回去。
莫邪的话,他不置可否,偷东西的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但无论理由如何,偷就是偷了。
他也无意评价这素昧平生的姑娘,毕竟他们不过萍水相逢。
紧了紧身上背着的东西,凤起往回家方向而去。
2
走了没几步,凤起眉心蹙起,回头,莫邪就跟在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
“你……”
“你落了东西!”
莫邪急忙伸出背在身后的手,那双手里拿着的,是凤起故意扔下的外袍和水瓢。
此刻,被莫邪攥紧的位置,比之前更黑了不少。
凤起脸色发黑,“我不要了。”
“洗洗还能……”
莫邪话还没说完,凤起就挥手把递到半途的外袍和水瓢,打落在地。
“我说过,不要了!”
哭得脸都花了的莫邪,眼里又蓄起水雾。
凤起真是被她哭得头都大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蹲下捡起外袍和水瓢,尽量捏着看起来干净的位置。
哭声戛然而止,凤起站起来,“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有……”
莫邪十指在身前扭成麻花,凤起眼神在她身上逡巡,这么一个泥猴子模样,做这个类似撒娇的动作,实在有些……伤眼。
他闭眸,尽量不去想刚刚的画面。谁曾想越不愿意回想那画面越在眼前挥之不去。
凤起只得咳嗽一声,装作询问:“何事?”
“你需不需要丫鬟?我什么都会做的!”
凤起是打算拒绝的,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
一来,他怕莫邪再哭,他是在是烦透了有人在他眼前哭。
至于二来,是莫邪的那双眸子。
太干净了,干净得他有点儿不忍心拒绝。
鬼使神差一般,凤起点点头。
莫邪高兴得跳了起来,紧接着,一把将凤起从地上捡起的外袍和水瓢抢回去。
“洗干净了再给你!”
她的嘴角裂得大大的,眼睛也笑眯成一条缝。
好像有传染性似的,凤起的唇角,也不自觉地翘起了一点弧度。
却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即消失不见。
3
洗干净的莫邪,身上套着凤起的旧衣服,看起来秀秀气气的。
只是衣服太大了,显得她愈发瘦小。
她披散着头发,没等凤起出声反驳,就将自己的脏衣服和凤起那件外袍一起扔到木盆里。
“我去洗衣服啦。”
莫邪蹦跳着出门,却因为衣服太长,摔了个屁股墩。
凤起看着那件他出门时,还干干净净的外袍,此时却黑了好几块,额角青筋一凸一凸的。
莫邪似乎以为凤起是关心她摔没摔坏,拍拍衣服爬起来,仔细挽起裤脚,又把衣服重新放回木盆里。
“我没事的。”
凤起眉一挑,知道她是误会了,但并没戳穿。
只微一点头,“出门往前走,不到一百米处有个小溪,在那洗就行。皂角粉在门口附近放着呢。”
说完,凤起就回屋了。
待莫邪回来,天色已近午时。
桌上早摆好了两个小菜,和一盘烧饼。
只不过,看到莫邪洗好的衣服,凤起嘴角微妙地抽了抽。
他的外袍,已经完全和莫邪那几件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融为一体。
上面,还清晰地挂着一块不知从哪里粘上的黑泥。
“先吃饭吧。”
莫邪闻言,把盆往凤起身边一放,就拿起一个烧饼啃了一大口。
凤起不动声色地把盆推远,并在心里发誓,吃完饭,一定要把这盆有碍观瞻的东西扔了!
他十分怀疑,莫邪所谓的“什么都会”,究竟掺了多少水分。
这在他饭后,把莫邪赶去午睡,并趁此机会端着那盆“衣服”出门时,得到了验证。
因为门口的皂角罐子,里面本来满满的皂角粉,已经几乎见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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