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有些朦胧,透着雾气,仍撒下柔和的光。
景欢穿着男式衣袍,潇洒的坐在别院屋顶上,手里攥着酒葫芦,对着月色畅饮。
“我寻你好久,都不见你影子。差点以为你又跑了呢。”
“跑了,殿下不还是能追上吗?我何必费这个劲?”景欢想起自己被韩行觅围堵的光荣历史,惭愧啊惭愧。
“心之所向,素履可往。何况你可不只有素履啊。”
“除了素履,我还有个侍女。”景欢冷道,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殿下找我有事?夜半寻人,非奸即盗。”
“我想和你说说话。”
“放心我不是靳王府的人了?”景欢挑眉看向韩行觅,果然见他神色有一丝破裂。
“你知道?”
“你把我当傻子试探,我为什么不知道?”景欢肆意的笑起来,自己还只看轻过别人,从未被人看轻过,“那日我问你,伤你的是谁的人,你说是你四弟,可你也说了你和你四弟关系并不差,他怎么会派人刺伤你?当然你可以说你兄弟二人演戏,为了拖延与德阳郡主的婚期,毕竟你的伤不重。完全有这个可能。”
景欢腾起身来,扬起头望进韩行觅深沉的眸子,里面的自己,有着胸有成竹地自得,“然而,德阳郡主的婚事商议了那么久,你们还需要这几天不成?”
“所以你给靳王府在洄阳安插的人报了信?”
“是我。我总不能白逛一天吧,皇家不想娶,靳王府不想嫁;皇家忌惮靳王府手里的兵权,靳王府忠心耿耿毫无二心。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说的清楚些呢?难道人家养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
韩行觅的剑指着景欢喉间,再近一分便是剑刃染血,景欢不得不停住话头,转而笑得妖艳异常,“我让你一剑之距,没想到殿下当真利用的炉火纯青。殿下做的很对,不轻信于人,只是我所说,殿下一点也不信?”
“那我再说,靳王府之所以会派人刺伤你,是因为德阳郡主根本不在府中。当今皇上多疑,好名誉,靳王不是没有提过上交兵权的提议,皇上总觉得靳王自愿上交兵权只是声东击西,靳王府肯定后招而不敢应承,自己开口要又怕受百姓非议,如此皇恩,靳王府愧不敢受。奈何为人臣子,应殚精竭虑为皇家考虑。所以靳王府想假借德阳郡主婚事换一兵符,以靳王之爱女,将兵符顺理成章地换过去。可是德阳气盛,心有不满,负气而走。才有今日的局面。殿下可听明白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殿下想知道?小女子姓景名欢,字千梦。一别十几年,殿下将我忘了个真切。”
靳王独女德阳郡主景欢景千梦!幼时见过的稚气满满的一张脸与面前景欢愈发出落的面容渐渐吻合在一起,他竟然真的没有察觉!还是,她站在他身边,在他心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韩行觅慢慢地收回剑,近日种种都浮上心头,如同乱麻。
“想起来了?我也是没想到啊,赌气出走的结果会是这样,所有我想躲开的,都让我遇上了。志得意满的逃出来,却走上了一条与我所愿相悖而行的路。所以殿下不必挂怀,今朝有酒今朝醉,苍天饶过谁啊。”景欢一屁股又坐回去,仰头灌着酒。韩行觅坐在离她不远处,目光怅然。
“殿下,你志在江山吗?”景欢偏头看过去,那人仿佛融在了月色里。
“天子家,该当如此。”这是那日她问他的话,如今被他平静地说出来,真叫人难以接受。
“那百姓呢?殿下是为坐拥天下还是为了百姓安康?”
“我要这百姓安乐,要这歌舞升平,要这江山万里。”
“殿下雄心壮志,景欢不及。”酒水滴在白皙的脖颈上,夜风一过,恍如泪珠划开水痕,不觉清凉,只道滚烫。
“爹爹告诉我,要寻一个挚爱我之人,周游百川,托付一生。哪怕爱上皇室中人,也不要我困在那宫廷。可我想,天子家,终不入江湖门。”
“想来,是我唐突。但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想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自己也有说这种矫情话的时候了啊,景欢不敢多呆下去,将那酒壶扔给韩行觅,便仓皇而逃。
“若你哪天想过过江湖日子,我便分你半壶温酒,一卷草席,也不错。”
月光仍是那么暧昧,韩行觅执起酒壶,舌尖只落了两滴酒水。
已是空了。
4
因为还没想好要怎么办,景欢也还跟着韩行觅他们一起走。
一行人不像赶路的,反倒像游山玩水来的。这明城山清水秀,有两处风景更是引人入胜。一是烧香送佛求签乞愿的安国寺,一是千石当阶揽尽风光的飞云阁。
“住持,我母亲可还安好?”景欢带着阿柚来到安国寺,正遇上安国寺的安贞住持,两人双手合十,恭声问道。
“安贞有愧,辜负施主相托。令慈前两日旧疾复发,三殿下正巧过来探望,离去前殿下嘱托安贞,若施主前来,告知实情。”
“多谢住持。”
“施主,安贞本是出家人,按理说不该说这些话。只是三殿下情真,施主既得良缘也该珍惜一二。”
“谢住持提点。告辞。”
景欢与阿柚急匆匆便往住处赶,却不想韩行觅已然再等她。见她来,眉目间隐有愧色,“一直想和你说,景……”
“殿下先带我去看过母亲罢。”景欢哪里有心情去听韩行觅说什么,一心想要见到母亲。
“母亲,母亲,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大夫都这么没用吗?”景欢伏在床榻上,紧紧握着床上妇人的手。
妇人面色苍白,面上颈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十分痛苦的模样,见景欢难过,安慰道:“喜儿,是我没用。害你挂心。”
“风姑娘,府上有出众的医者和上好的补药,令慈并无大碍。适才刚喝过药,不能过度伤心。风姑娘先随我出去吧。”
“谢过三殿下。”妇人挣扎起身对韩行觅行礼。景欢忙拦回去,“母亲好好休息,等晚间喜儿再来看您。”
“殿下怎么找到我母亲的?”
“怎么说都是我帮了你,这语气可不像对恩人的。”韩行觅看着景欢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好如实告知,“风喜,有一养母,我既娶你,自然该护你家人。只是没想到你如此重情。”
“我自幼虽然被爹爹娘亲捧在手心,却也是散养长大。母亲于我有恩,自该回报。我也应该谢你。”
“以身相许可好?”
“殿下不必哄我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