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小学我第一次见到许晨阳,又矮又瘦的小人儿,怯生生的站在队伍最前面,秀气的像个小姑娘。
小学时候排队都是男生女生各一列的,许晨阳托了身高的福,排第一个,我……站他旁边。
然后我跟他光荣的成了同桌,坐第一排。也理所当然的熟了起来。
后来发现我跟他居然住同一个小区,我住二号楼他住二十六号楼,从前可能是真的没怎么见过,也或许是我记性不太好。
我是小区的孩子王,每天到处疯跑,他却甚少露面,身上总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沉稳。从此我又多了个小跟班,几乎形影不离。这主要归功于我死缠烂打的扎实功力。
小学时中午放学不回家,学校固定供餐。两菜、一汤还有主食跟一个水果。当然,我有两个水果,因为许晨阳不喜欢吃。
电视剧里演的小竹马我想我也是有的吧,感觉还不错。
据他后来所说是我吃的太快,然后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他实在是下不了口。
反正结果是我整个小学吃了他无数个水果,后来我想他一直到初中还站第一位,可能跟我有点关系。我迅速双向发展的身高跟体重,可能也是因为吃的水果太多的关系。
我升入初中时已经站到了队伍的尾巴,身高体重加起来一个“壮”字就可以形容,我觉得我不止有大姐大的人设,还有大姐大的体型。
许晨阳还是雷打不动的第一排,第一个。虽然那时的他确实不高,但我觉得他第一个可能跟他优秀的成绩也有点关系。
初中分班我没能跟他分一个班,他在我隔壁班,不过回家、吃饭还总是一起的。
初中时午餐没有了水果,但我一直都有。他每天会从家里给我带,有时是早上去上学的路上给我,偶尔会送到我教室门口。
初中时流行早恋,每次许晨阳到教室门口找我总有起哄的同学喊“陈汐,你家那谁喊你呢。”解释过没人信,后来也就懒得解释了。
我一直到初中毕业也没有收到过情书的原因可能不止我魁梧、壮实的体型,还有个绊脚石许晨阳。
许晨阳学习成绩好,一直稳坐级部第一的宝座,我成绩不好不坏每次跟他都中间都隔了几十个人,这还要归功于他的笔记跟补习。
小县城中考选择不多,只有三四个学校。我中考超常发挥,成功跟许晨阳考入了同一所高中。
高中学业重,需要上晚自习,学生一般都是住校,两周回家一次,平常不能出校门,半封闭式的校园生活。
许晨阳初中时身高突飞猛进,生生窜了二十多公分,长到了一米八多比我高出了大半个脑袋。变成了瘦瘦高高的少年模样,原本秀气的脸多了几分英气,越发的好看了几分。
我初中三年身高变化不大,值得高兴的是体重掉了不少,从肥胖到了微胖“魁梧”这类词已经离我相去甚远了。
我收到过初中时期望已久的情书,没什么特别的,不知道哪里抄来的腻腻歪歪的句子。也有过当面表白的男生,我拒绝的很痛快。
说来其实许晨阳应该比我更抢手,有好几次我俩在路上走着有红着脸的女生忽然窜出来堵他,或者把他手里塞点东西就跑。
但我们还是我们,一直也没有带其他人闯进我们的生活中,我没有他也没有,就好像忽然多了某种默契一样。
后来这种事情就少了,初中时的传言有又开始了,默默地把我跟他绑在了一起,我没有再解释过,莫名的不想解释,他也没有。
高中学业强度大了不少,我一度无法适应,为了赶进度每天看书到深夜,体重飞速下降。许晨阳每天赶完自己的作业,还要抽很长时间给我讲题。
我跟他都学的理科,他曾经说我“脑子笨还要学理”但我觉得我学文背书更慢,可能以后睡觉都省了。学理起码还有人给我补习不是吗。
高中生活对我来说,其实跟过去没有什么不同,日子还是清泉般缓缓流过,素淡无味、甘之如饴。
我们曾经讨论过考同一所大学,起码要在同一个城市。我说我想学医,他说准备学金融。我说“许晨阳,咱俩这加起来不就是谋财害命吗!”
他看着我笑“那我谋财都给你,你可不能对我下手。”
我说“好说好说,拿钱消灾嘛。我这人很有原则的。”
高考前夕发生过一件事,许晨阳的爷爷忽发脑溢血去世了。
接到入院消息的那天,许晨阳疯一般的冲出了学校,我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眶,跟眼神的慌张。
许晨阳从小时是爷爷带大的,父母在偏远地区支教多年,是许多孩子眼中最优秀的老师,对许晨阳来说却是十几年里不称职的父母。许晨阳初中毕业之后父母才从外调度回来,原因是许爷爷身体不如从前。许晨阳又需要住校,不放心老人家一个人在家。
许爷爷我是见过多次的,据说年轻时当过兵,后来因伤退役,身上永远带着一些军人的严谨跟正气,又有些老年人的亲切跟和蔼。
葬礼是回乡下老家办的。我再见到许晨阳是一周之后了,他憔悴了很多,但还是努力调整状态,临近高考,每个人都拼了命的努力。只是许晨阳的眼里好像多了一些我看不懂东西。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我兴奋的给许晨阳打电话。理想的学校,理想的专业。努力终于结成了果实,沉甸甸的落在我手里。
电话里具体说了什么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我最后问他通知书拿到没有的时候他顿了顿说“还没,快了。”
许晨阳报了军校,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时候已经临近开学了。从我妈口中听说的,他开学早,已经开始打包行李了。
那天我跑去他家楼下问他,他只是沉默着最后说“陈汐,对不起。”然后继续沉默,吝啬到一句解释都没给我。
我转头一步一步的离开。我没有回头,他也没有再开口。
原来在我悄悄幻想着未来的时候,他已经抛下我走了那么远,原来连他未来四年要去哪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暑假电话里兴奋的跟他说以后的我该有多可笑。
大学我去了杭州他去了西安,隔了小半个中国。
后来年两多里,我没有联系过他,他也没有联系我。直到高三那年寒假,我才又一次遇见了他。小时候春节总是热闹的,长大后年味反而淡了。回家总有各种聚会,闲下来反而想一个人到处逛逛。
然后我在熟悉的街遇见了熟悉的人。多年不见,心情已经没有当初的激动了,过去释都怀了,反而没那么想听解释了,甚至只有一句好久不见。
那天我隐约看到了许晨阳眼里隐藏的一抹痛,他拉住我,把当初欠我的解释说给我听,在我已经不在意的时候。
这还要从许爷爷去世时说起。许爷爷从军多年,后来因伤退役,三十多岁才有了唯一一个儿子,许爷爷一心培养儿子,想用儿子来弥补自己当年被迫退役的遗憾。
谁知儿子一心弃武从文当了老师,还为了赌气,带着儿媳妇跑出去支教,一走十几年,把孙子留给了他。许爷爷一直觉得对不起许晨阳让他留守儿童一样度过了十几年,对过去只字不提。
许爷爷灵堂里,许爸爸说出了对父亲对儿子的亏欠,也致使许晨阳做了去军校的决定。
那天最后许晨阳忽然把我拥入了怀里,他说“陈汐,对不起。我只是开不了口,我不敢跟你说。我最后还是舍了你。你计划的未来,我去不了了。”
我说“没事啊,虽然你的解释晚了两年,但我还在啊。”然后我们就莫名其妙的在一起了。
军校纪律严手机也是固定时间才能用,我跟许晨阳联系不频繁。但他一有时间就会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我去西安找过他几次。他很忙,很少有时间能陪我。
大四我去了杭州一家医院实习,毕业后留在那里做了一名外科大夫,许晨阳毕业进了部队一路分配去了西藏,我们的距离更远了。
我们都很忙,都是忙起来不分昼夜的职业。他经常出任务几天联系不上,我有时在手术室也接不到电话。我们一直聚少离多,甚至一年只能见几次面,过年他出任务格外频繁甚少回家。
有次我跟他开玩笑说“以前还幻想咱俩专业是谋财害命呢,现在成了保家卫国,感觉整个档次都提升了。”
许晨阳出事那天晚上,我在手术室。连续两台紧急手术又是下班时间,值班医生不够我接连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结束后在值班室倒头就睡以至于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手机。
到我晚上知道消息,冲去机场,最近没有直飞西藏的飞机,我转了班飞机。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
许晨阳下午出的意外,找到时已经是晚上了,许爸爸跟许妈妈比我早来一天。许妈妈赶来之后晕倒,许爸爸在医院守着。
那天我见到只有一个小盒子,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他们说那里面是我的许晨阳,他们说他出任务发生了意外摔下了悬崖,他们说悬崖太高找到的时候已经……
那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四年,半年前许晨阳向我求婚,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
现在,距离许晨阳离开已经过去两年了,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六年,我们还在一起。两年前许爸爸许妈妈没有把许晨阳带走,把他留在也他所热爱的部队里,留在了他所为之付出了生命的土地上。
我向单位申请调度来了西藏,作为支援边疆的医生。我一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陪着他。
“许晨阳,你所热爱的地方,有我守着,你就留在我心里守着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