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告诉他千万不能踏出房门,不能和外人见面,不然就会被当做怪物抓走处死。
他的屋子常年不见阳光,所见的天只有木窗一般大,偶尔会有鸟儿停留在木框上叽叽喳喳叫着,那是他接触到的除了母亲以外的活着的东西。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愈发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不想只是隔着墙听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他不再满足木窗一般大的天,所以那天,他趁着母亲不在,将窗棂拆下,从木窗那儿翻出去。
在那天,他遇上了肖铭。
他从水中将肖铭带上岸后就离去,回家的途中,他遇上了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妇人,老妇人并不害怕他,只是看着他轻微地叹息一声。
当时他并不明白老妇人为何会露出这般神情,他怕那位年纪相仿的少年会出事,于是将方才在河岸救了个人的事同老妇人说了之后,老妇人便匆忙离开。
后来通过肖铭他才知道,那日的那名老妇人是肖铭的外婆,也是山中唯一能与鬼神来往的神婆。
神婆多次告诫他:“你不该擅自出来的,倘若被其他人看到,你就没办法再活下去。”
儿时的肖敏,那个听话乖巧的肖敏也许会顺从他们的意思,可踏出屋子的肖敏却不愿再回去,倘若最终都要走向死亡,他宁愿死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之下,那片苍茫的大地上,而不是那间狭小而漆黑的屋子。
后来,他再次见到了肖铭,那位看着面容清秀,身体瘦弱的少年。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他们有许多相像的地方,他们都不被允许踏出他们的屋子,他们都被告诫屋外的世界很危险,所以他们都只能望着木窗一般大的天。
“要编织这些东西,就需得找这种细长的叶子才行,太嫩的叶子容易折断,太老的叶子做的又不大好看,所以挑叶子也是件麻烦事儿。”
肖敏见肖铭的手灵活地穿梭在绿叶之间,不一会儿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便出现在他掌中,他又继续将绿叶编织成不同的形状,鱼、花和蚂蚱。
“反正再多的麻烦,有你便可迎刃而解。要我说,没有你在,才是一件麻烦的事。”
“你也……一样。”
“啊?”
肖铭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他平静地看着肖敏,“我是说,如果你不在,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和肖铭成为好朋友的日子,是肖敏以往从未有过的开心。就连他的身体也有了变化,他异于常人的皮肤逐渐恢复正常,那对看着可怕又坚硬的犄角也愈变愈小,他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告诉肖铭。
“真好,再过不久,你就能与常人无异,不需要再被藏着。”
“你的病也会好起来的!我们约定好的,要一起走出这片山,到外面去看不同的风景。就算你腿脚不便也没关系,我可以背着你,我们一起走,一起看。”
“我等着。”
那日后,他就没再见过肖铭。
有一日,村中的神婆到他家中来见他。
“你不能再和阿铭待在一块儿了!”神婆紧锁眉头,厉声说道,“倘若你再和他见面,他就会死的!”
肖敏错愕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神婆扼腕叹息,“村中每年只有一个孩子能平安降世,然而那年天降异象,你和阿铭在同日出世。阿铭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而你则天生异象,天道不容出错,你们之中,必然只有一位能活下去!
你们相处的这几日,阿铭的身子越来越糟,你们再继续相处下去,阿铭会死的!”
肖敏被神婆的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回想起自从遇上肖铭后自己身上的变化,原来他能够越来越像个人样,是因为有肖铭。
如果让他能变回正常人的代价是肖铭,他宁愿不要!
半晌,他才有气无力地对神婆说道:“我……知道了。”
那天夜里,他坐在屋子里,不时望着木窗外的天,一边百无聊赖地用细长的叶子编东西,蝴蝶、小鱼还有蚂蚱。
他拿着那只编织好的蚂蚱看了许久,他想把它送给肖铭,就当留个念想,偶尔能记起他这个朋友。
于是,他借着月色,从木窗爬了出去。
肖铭的房门也被上了锁,他只能绕到窗户那,踩在几块叠着的石头上,垫着脚,才勉强够得着。
他将月光挡着大半,他的影子映在了肖铭的床上。
草编的蚂蚱被他抛进去,孤零零地落在肖铭枕边。
他想起他们一起坐在大山投下的阴影里,看金色的阳光洒满湖面,细长的绿叶在肖铭的手中化成栩栩如生的花虫走兽。
他想起他们一起躺在山坡的绿地中,看天边云卷云舒,他一别过头便可见到阿铭恬静的侧脸。
他想起他们一起约定了只有他们知道的暗号,仅仅是通过敲击物体发出的声音,就能认出彼此。
以后怕是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肖敏跳下来,抹了把眼泪。
山外边的种种景象,由你替我去看。
6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没有再见过面。
肖敏回到了那间漆黑的屋子,渐渐的,他不再想要出去,木窗一般大的天其实也够了。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第三个年头,天降大雨,数日未停,雨水冲刷着不太结实的房顶,弄出一个又一个窟窿。狭小的屋子滴着水,很快就没有一处是干的。
一日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他的母亲却还没来。
到了晚饭的时间,他屋中的那扇门仍未被打开。
一向守时的母亲不可能会忘记他,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通过木窗爬了出去,他的家中没有人,母亲不在这。
他来不及打伞就冲出家门,心不安得厉害,他边跑边大喊着母亲的名字,希望能够得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