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焰见无境痛得满头大汗,便施了法术让他昏睡过去,陪了他半宿,又去别的妖精那里偷来上好的灵药,由此无境才免了长达三月的脏腑骨髓之痛。
可尽管如此,无境还是养了十多天才大好,云焰的心情也才随着他伤愈而大好起来。
可这日,从晨起云焰便闷闷不乐,除了他受伤的第一日,她的心情还没这样低落过。
晚膳过后,云焰便撑着脸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心事重重地望着院子里只剩枯枝疏干的悬铃木。
“你怎么了?一整天都心绪不宁的。”无境诵完经出来,挨着她并排坐下。
“小和尚,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云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抛出问题。
虽然他们相识半年,但无境从未过问过云焰的事情,“不知。”
“我家住在落阴山。”
落阴山与空山寺相距千里。
“我不远千里来这儿是为了偷一件宝物,幻蔽珠你听过没有?”
“没有,另外,偷窃不好。”
“哎呀,那不算偷,这幻蔽珠本也是那狼妖抢来的……再说了,我不去偷你还遇不着我这只可爱的小狐狸呢。”
“这倒是真,不过你以后万不能再做偷窃之事。”
“知道啦。”她含糊应了又继续说:“这幻蔽珠呢据说是遗落人间的仙物,按照涟姐姐的说法呢,那便是'大小如一粒珍珠,形状如一轮圆月,颜色如一汪清水,光影如一片落霞',用在凡人身上便能医死人肉白骨,若是妖精用了那便能增加千年修为,那可是整整一千年呢。”
“所以你是为了那千年的修为?”
“自然不是,我是为了涟姐姐,对了,明日我得离开,去参加她的大婚……”
说到此处,云焰的声音陡然低落下来,看来这便是她今日消沉的症结所在。
“姐姐大婚,是喜事,你不应该高兴吗?”
“是啊,我该高兴的,我也很想高兴些,但总有一股莫名情绪如迷雾般萦绕心头。”
云焰抬头看着远处,眼里闪过一丝不舍和失落。
“涟姐姐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之一。”说完她快速地偷瞄了无境一眼,“是她将我从那段绝望无助的境地中拉扯出来,还助我修成人形。”
“半年前她告知我她要与一位凡人成亲,可凡人的生命多短暂啊,我就想着若是那凡人用了幻蔽珠,大抵能够与涟姐姐长厢厮守了吧。”
“这几百年里我鲜少为她做些什么,她如今又那样喜欢那个凡人,用幻蔽珠作为新婚贺礼,大抵是我想到的最好的报答她的方式。”
无境抬起手来,想摸摸她的头,但又想到她此刻不是狐狸原形,便只在空中握了握。
“那你拿到了吗?”
“嗯?什么?”
“幻蔽珠。”
“没呢,不过就差一点儿,也怪那狼妖过于警觉,不仅发现了我布下的障眼法,还打得我差点儿魂飞魄散。”
无境听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立时心里一紧,刚放下的手又抬起,终是放到她的头上。
云焰感到头顶的温度,立时惊诧地转头,一眼便看见无境眼里的心痛与惊慌,便笑着安慰他,“我不是碰见你了吗,是你救了我啊,你忘了啊?”
“嗯。”
那晚,无境陪着云焰在月光下坐了很久。
涟浠大婚后,云焰小小地消沉了几日,便又恢复了原先那副嘻笑活泼的模样,又因春日回暖、花开正盛,便更是整日在寺内寺外飞跑乱窜,见了什么新鲜事物都要回来与无境说上一说。
“小和尚,你们这里不是和尚庙吗?怎么还有人有头发?”
无境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来,“不是让你别在寺里乱跑吗?”
“我就只是在后山那一片玩的,没去前殿……你快说,那个人是谁啊?”
无境没说话,叹了口气。
“你怎么也叹气?那个人也一直叹气,我在那儿看了他多久,他便叹了多久的气。”
无境闻言一怔,“不过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我看他衣着不俗,还能吃肉,哪里可怜了?”
“想吃肉了?”
“想……不想!哎呀你别岔开话题,快说他怎么可怜了?”
无境放下书,叹了口气,“本是风度翩翩才冠京都的贵公子,却迫于权势生生被关入皇宫那座牢笼,不仅无法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一身傲骨也被生生粉碎,如今只能躲在这一方院落里望远自哀,难道不可怜吗?”
云焰听得云里雾里的,还是没觉得他有多可怜,至少他还有肉吃不是吗?
“对了,我要离开几日,涟姐姐传信来说,那凡人进京赶考去了,她怀着身孕不便动身,让我去陪她几日。”
“好。”
无境恸于那位贵人的事迹遭遇,心想等云焰回来便带她离开这座山中寺院,可哪里料到变故来的这样快。
云焰走的第八日午后,寺中突然来了一众军队,全副武装地将寺庙重重围住,是宫里那位找来了。
民间流传,那位弑君杀兄才坐上皇位,是个肆意妄为心狠手辣之人。
所以那日傍晚云焰兴冲冲地回来,看见的是万籁俱寂的小院,院外则血气冲天、尸横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