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殷姝扶着墙壁，跛着脚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月光半照半隐，地上的红色血迹跟着忽隐忽现。
腹部被捅的那一刀实在太深，血一直往外流，浸湿了她大半个身子。眼前的景物逐渐迷离，指尖的温度慢慢的转凉，脚上的力气也一点一点的的抽离。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也罢，活着也是苟且。
殷姝的脚一软，整个身子往前扑，眼里的模糊的世界开始旋转。
但她并未感受到预期的砸在地上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温暖的地方。殷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努力聚焦，看清了面前的这张脸。
原来是你啊。
当殷姝迷迷糊糊的再次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看来她是被他救了。想来，也就只有他不害怕自己一身血迹的样子了吧。
还真是讽刺。
“醒了？”
殷姝朝门口看去，还是那个身影，那张俊脸，三年了一点都没有变。
那人走到床边，看着殷姝苍白的脸，道：“那天晚上，怎么回事。”
殷姝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也不想回答。但是那人并没有退步的意思，目光依旧停留在殷姝的脸上。
迫不得已，殷姝回道：“尉迟奕，等我恢复了再跟你说好吗？我现在很累。”
殷姝说完后，回应她的是一道关门声。
之后的每一天尉迟奕都会来看殷姝一眼，看她死了没有。在病房里停留几分钟后，又关门离去。也是奇怪，每一次他来的时候殷姝都是清醒着的，结果就是每天都要看到那张扑克脸冷冷的对着自己，就好像她是他的犯人一样。
虽然自己也曾是他的犯人。
殷姝的身子骨比较弱，伤的也很重，在醒来后还住了四个月的院。这四个月她是硬生生躺过来的，没有人想到要推她出去晒晒太阳，看看蓝天。
出院那天殷姝一直没有离开病床，也没有换下身上的病号服。因为她空手而来，没有可以换的衣服，原本穿的那一身血衣都不知道被医护人员丢到哪个垃圾桶里去了。
好在尉迟奕来的时候给她捎了一套衣服，虽然是男装，但也不得不将就。
二人站在医院门口，两两无语了一阵后，尉迟奕还是开口了，“地址，我送你回家。”
听到“家”这个字，殷姝心里咯噔一下，沉默了几秒后回答：“我没有家。尉迟警官，其实你不用管我的，你走吧。”
尉迟奕连犹豫的表情都没有，直接大踏步的往前走，然后上车，开着车子就走了。留殷姝一个人愣愣的站在那儿，像一个傻子一样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在风中凌乱。
你至少周旋一下啊？简直无情，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找不到女朋友，活该！！
没有去处，殷姝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头，看看有没有那家饭店招洗碗工，包吃包住的那种。
这一游，便游到了晚上。
殷姝坐在路旁的长椅上，看着面前的灯火阑珊，兀自伤悲。如此大的一个城市，竟然没有她的一个容身之处。
突然一辆车停在自己面前，车窗摇下后，尉迟奕冷冷的看着蜷缩成一小坨的殷姝，说到：“上车。”
尉迟奕暂时收留了殷姝，等她找到工作稳定下来以后再搬走。殷姝也很积极的包揽了家务活，说是用劳动力抵押房租。
其实殷姝根本不会做饭，以前在外面飘的时候都是她买菜洗碗，其他人做饭。但是她心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比这菜谱就开始舞刀弄枪的打算炸了尉迟奕的厨房。
她搬进来的第一天就成功的把尉迟奕送进了医院洗胃，要不是尉迟奕的身体比较结实，估计还要住几天院。
但是好在她勤学好问，看着尉迟奕做了几次饭以后，也能模仿的七七八八，做出来的东西也算是能够下口。
很多次尉迟奕都自告奋勇的想要去替她做饭，但是还是被拒接了。说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靠其他人。看见她那么的积极感兴趣，尉迟奕也没有再打扰她，咬着牙成了她的试验品。
如果她小时候有机会念书，一定是一个好苗子。
差不多吃了半个月的乱七八糟的菜后，有一天晚上终于吃到了可以说是好吃的菜。尉迟奕感到很惊讶，道：“哪家点的外卖？味道还不错。”
殷姝羞愧的放下正打算加一块红烧肉的筷子，咽了咽口水，道：“我不是怕你吃我做的饭真的吃出点什么事嘛，要不然你以为我有那么多钱去给你点外卖？我自己饭都快吃不上了……”
殷姝越说越委屈，嘟着嘴用手指戳桌子。
尉迟奕抬头看了一眼殷姝，道：“还没有找到工作？”
“我一个没有文凭，还有犯罪前科的人，哪家店会要我啊。”
“你以前做什么工作？”
“车间打工的。”
尉迟奕看着恨不得把头钻进胸口去的殷姝，道：“吃饭吧，以后等我回来做饭。”
“哦……”
2
艳阳高照，是一个适合办案的日子。
尉迟奕正在和同事们在案发现场侦查呢，突然就接到了殷姝的电话。
“尉迟奕！我找到工作啦！！”
“恭喜。”
“你在哪？一会儿我去接你，我请你吃好吃的。”
“我在办案，你等我回家接你。”
“好！嘿嘿。”
旁边一个年轻警察不下心听见了尉迟奕的电话内容，疑问道：“尉迟前辈，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我怎么不知道？”
尉迟奕瞅了年级警察一眼，不予作答。
过了很久，尉迟奕对同性的警察说：“晚上就不陪你们审问犯人了，有事。”
年轻警察想要说点什么，可刚要开口就收到了尉迟奕的一记眼神杀，简直劈的外焦里嫩。不得不把到了嘴边的活咽会肚里消化掉。
尉迟奕五点钟准时下班，回到家中把开心的蹦蹦跳跳的殷姝接出来准备大吃一顿。
却不想，殷姝把他引到了一个校区的小吃一条街，挑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卫生的大排档坐下。尉迟奕手里拿着一串不明出处的红色肉串，道：“你就请我吃这个？”
一旁的殷姝倒是吃的不亦乐乎，满嘴是油。听到尉迟奕的疑问，也是不拘小节的直接用手背一抹，囫囵吞掉嘴里的食物道：“你不要小看这些东西，它对于我来说可是有很大的意义的，我轻易是不会请人家吃的。我把你当哥们才带你来的，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看着迟迟不肯下口的尉迟奕，殷姝又狠狠的吃了一大口，调侃道：“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我跟你讲，这个东西和啤酒才是绝配。你试试一口啤酒一口烤肉，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尉迟奕还是一脸的疑惑，迟迟不肯下口。
殷姝看着他那个磨磨唧唧的样子，实在有点看不下去，直接将自己手里的串串塞到尉迟奕的嘴里，还用眼神示意他咬一口。
尉迟奕看着将肉串塞到自己嘴里的殷姝，顿了顿，但还是小小的咬了一口。
放下肉串，殷姝又替尉迟奕开了一罐啤酒，推到他手边。
尉迟奕迟疑的拿起啤酒，犹豫了几秒之后，还是一闭眼给自己灌了一口，和着口中的肉串吞了下去。
殷姝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盯着尉迟奕，等待他的反应。
还真别说，虽然问道怪怪的，但是感觉还是挺刺激的，比西餐牛排带劲多了。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是很好。
尉迟奕不保留的评价：“还不错。”
得到了好的评价，殷姝就跟收到了压岁钱的孩子一样，笑开了花，眼里满是亮晶晶的东西。就好像，星星一眼。
但是那一点点的童真还是抵不过她骨子里的女流氓气质，臭毛病还是改不过来。嘴瓢，声音还大，坐姿凶猛的连尉迟奕这个标标准准的男人都自愧不如。
面前全是吃完了的木签，手边全是喝完后习惯性捏扁的啤酒罐。
尉迟奕就在一旁看着殷姝，看她吃的满嘴红油，看她喝得不停打嗝。每次打完还要冲他笑两下，似是不好意思的掩盖自己刚才的不雅。但是尉迟奕觉得，她的不雅完全是掩盖不做的，洪水猛兽来了也不抵她的凶猛。
那天晚上殷姝喝醉以后抓着尉迟奕跑到马路牙子上坐着数月亮，她还一直都数不清，一口咬定说天上有四个月亮。
其实今天根本看不到月亮，她所说的四个月亮还不过的他们头顶的路灯罢了。
但是她说今晚有四个月亮就有四个月亮。
数完月亮以后殷姝也算是不闹了，但是却靠在尉迟奕的肩膀上哭了起来，一直抱怨自己的命苦，抱怨老天待她不公。
同时她也暴露了很多关于她之前的事。
比如说她是一个孤儿，比如说她从来没有一个安稳的家，比如说第一次出去打架时候的害怕，比如说第一次被灌酒的痛苦，比如说，监狱里的生活。
殷姝说到一个女孩的时候，突然就不哭了。她说那个女孩为了保护和其他几个罪犯打架，最后被加了一年的刑期，现在还在牢里面。
她说那个女孩希望她开心，不要哭，不要难过，所以她不能再提到她的时候哭。
故事还没有说完呢，她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尉迟奕睡着了。
身旁突然安静下来，尉迟奕还感觉有点不太习惯了。
3
第二天早上起来殷姝发现自己喝断片了，去问尉迟奕他又什么都不说，殷姝也就当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也就不再多想。
毕竟她今天是要去上班的人，要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然后就高高兴兴的拉着她的专属司机准备去上班。
一连好几天，殷姝都很晚才回家，每次回来的时候尉迟奕都已经洗好澡准备睡觉了。尉迟奕也没怎么管她，心想着可能是刚找到工作要表现的勤奋一点。
但是尉迟奕越看越不对劲，殷姝只是一个超市收银员的工作，为什么他看着殷姝一天比一天累？每次没来都耷拉着脸，恨不得立马钻到被窝里一觉睡到天昏地暗。
一个星期以后，殷姝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尉迟奕心想不得不问一下了，这丫头一定瞒着点什么。
等殷姝洗好澡准备去睡觉的时候，尉迟奕拉着了她，“你怎么天天都加班？你们超市就你一个售货员了吗？”
“不是啊，我下班以后还要帮着店里面清点货物，缺的商品区仓库取货什么的。我们那个超市那么大，每天的客流量也非常大，不每天填补空缺，是要被投诉的。”
“这个好像不是收银员的事情吧？”
“妍姐是看我刚来，想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是不是傻？”
“……我知道她是在利用我，但是这是我第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我不想失去它。”
殷姝抬头看着紧皱眉头的尉迟奕，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我做的很开心。”说完后还伸出手把那两撮皱的歪七扭八的眉毛抚平。
看尉迟奕还是没有要放过她的样子，又踮起脚尖在他的头上亲拍两下，以表安慰。“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殷姝推开握着她手臂的那只大手，转身走进房间，然后关门。
那晚之后殷姝不再那么晚回家了，最晚的一次也是九点。看着也没有那么累了，又回归了之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女流氓。
又能看见她在厨房瞎忙活了，尉迟奕还有点小开心。
相处久了以后殷姝不仅没有改变自己大大咧咧的性格，反而流氓气质越发严重。而且越来越无视家里还有一个大的，活的男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