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来时窃我心》
宋朝辞/文
1
大庆叁年,天下三分。一为樾界,二为沅地,三为陵郡。
三国鼎立,刀光暗影,暗流涌动。
三大国互相依存,却又互相排斥。每国国君都企图吞并他国,自成一霸。陵郡地在北方,沅地立于江南水乡,而樾国地处山陵之间,盘踞西南,被山风山水所养,国土多为穷山恶水之地,因此人民多淳朴善良,民风朴实自然,简单纯粹,不知是否顺了这山水的缘故,樾民大多纯良,少有极有才华城府之人。许是由于这个缘由,樾国一直处于三国底端。
但因国君温和,气候温良,适宜耕作,樾国国泰民安,日子倒也富庶。
林南鸢,是樾国千万人之上的郡主殿下。国君下有十三子,独独只有林南鸢一女,更是娇宠。哪怕是上天揽月,下洋捉鳖也会有人为她践行。
然,林南鸢并非此等骄奢之女,反倒颇为勤俭乖巧,灵气十足。
可惜,她并非是那种温婉淑女,相反,她生性活泼好动,对女红等物从不上心,却在武功上小有造诣。老国君因宠她,从未令她碰过针线。
但自老国君去世,大哥林胤即位,一切天翻地覆。
为能将林南鸢许个好人家,铁了心的逼着她习书法练女红。
林南鸢岂非那等坐得住之人,不过三日,上蹿下跳,装疯卖傻,乔装打扮,偷溜出城,样样皆为之。
2
红日沉下山头,黑寂如泼墨般挥毫在天幕上。墨色深处,云雾氤氲。一轮明月随着寥寥的清风跃上云间。月色暗涌。万千颗璀璨的星子亟亟嵌上黑幕。满天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京城中,不知哪户人家放起了孔明灯。赤红的灯乘风冉冉升起,驻足在空中翩跹须臾,而后一直朝天际飘去。不知又化做了天空之上的哪颗明亮星辰。
林南鸢趁着女红师傅小憩片刻,迅疾的披上了玄色外袍,从房门罅隙中溜出,融入沉沉夜色之中。
顷刻间,她极快的跃上宫顶,而后坐在红瓦之上,远眺那京城美景。
此刻夜色正浓,京城之中,家家户户亮起了烛火。长街小巷之中一片灯火澄明,火光铺彻了整座京城,通明不绝。自高处俯瞰京城,视角尤好,房屋皆如蝼蚁大小,被熠熠华光包裹,尤为壮阔。
听女红师傅唠叨了一天如何刺绣的林南鸢眼皮正沉,脑子也糊成了一团乱麻,便躺下来打算在屋顶休息片刻,放松放松疲惫的心情。
整个宫顶之上只有她一人,没有条条框框所束,无需规矩的强做安分守己,没有皇兄和师傅在耳畔唠叨,可容许她短暂的放肆一次。
四下里空无一人,唯穿堂风拂过葳蕤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似垂暮老人沙哑的声线,伴着微凉的风滑入她心间。
倏忽间,她听见屋瓦之上传来了清脆的足音。
林南鸢谨慎地爬了起来,未等她有下一步动作。一道玄影如电光般自她眼前闪过。她一愣,正欲躲藏,才惊觉那人根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朦胧月色之中。不过林南鸢确信,他应该没有走远。
因为他越过屋顶之时定然瞧见了自己,若是个聪明谨慎的人,定会在暗中观察一番自己是敌是友,再做下一步思量。这皇家之中,每日暗潮汹涌。兄长的位子,不知有多少人觊觎。
最近坊间总有传言道陵郡意图吞并樾国,还是小心点为妙。
林南鸢蹙了眉,晚上极少有人会在宫顶行走,还不是兄长或嬷嬷来抓自己的,那么,必然别有所图。
那人武功高强,来路不明,若是当真奔着皇位和王兄去的,让他摸透了宫里的行路,后患无穷。
但,若是贸然前去试探他身份,恐怕以自己的一点三脚猫功夫,还不够格。那便只好将她拦下......
林南鸢习惯性的揉了揉鼻尖,沉吟良久——想将他拦下,只能下个狠招,以自己,来赌一把。
她忽然朝前方奔去,而后极其巧妙的崴了下脚,脚一顿,身子略歪,顺理成章的自宫顶跌落。
耳畔,风极快速地划过她的脸,为等她叫唤出声,便被那人揽入怀中,那人身手敏捷,身上有股淡淡的白檀香味。此时由于二人离的很近,清冽的白檀香盈满鼻目,有种,莫名的心安。
林南鸢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漏了一拍。耳根子也不由分说地染上一抹朱红。
她还未缓过神来,二人已双双重回宫顶,那人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很快与她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那人身着玄衣,身形颀长,在绝美月色之下显得格外风清月朗。宝剑般的秀眉,如碧海般深邃却又皎洁如玄月的眸,凉薄的唇。上天好似刻意的偏心,给予了他一副极好的皮囊。
都说唇薄之人最为薄情,但他愿意舍身救她,哪怕是场陷阱,应当得上有情有义四字。
神思翩跹之中,耳畔突然传来那人温润的声音:“姑娘真是好魄力,愿以自己性命来赌我是否有一颗仁义之心。要知道,你这一跌下,毫无退路,毫无保护措施,纵使命大不死,少说也会落下顽疾。姑娘竟连后路也不给自己留一条。”
林南鸢莞尔:“我从不给自己留退路,退无可退即是最好。再说,我不是赌对了吗?”
望着月光下负手而立的出尘的玄衣少年,她只觉得斯人眉眼俱佳,实乃良人一位,委实令人动心。
她从不相信一见倾心四字,今日一见,却真真信了。
“敢问公子尊姓何名?”
“顾清晏。山河清平,河清海晏的清晏。”
“好名字。在下林南鸢。顾公子可敢与我再赌一场?”
“赌什么?”
“赌......你会爱上我。”不知是不是这朦胧月色给予她的勇气,林南鸢歪了歪头,坦然道。
佳人眸中辉光熠熠,顾盼生辉。
顾清晏并未如她料想那般窘迫,只是涵养极高的淡淡道:“那敢问林姑娘,赌注何为?”
“赌注....就是你的心。倘使我赢了,你这个人,这颗心,都是本姑娘的。”
“倘若姑娘输了呢......”
“本姑娘从不干无把握之事。我笃定,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林南鸢粲然一笑,唇畔两弯浅浅的梨涡盛满月光的清辉,好看极了。
“好。”
氤氲月光下,顾清晏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在微笑。他的眼甚是好看,一如汪洋,一如碧泉,一如明镜,一如弦月,倒映着,她的影子,熠熠生辉,华光满目。
亮的,像光。
——我曾以为我看够了阳光,它泛滥的多廉价而寻常,直到与你在屋顶上相望,我才知,我真的从未见过阳光。
3
秋日的气息肆意的散播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里。它像贪婪的孩童般席卷而来,卷走了夏日最后一丝的酷热,留下了一丝凉意和温存。落叶裹上赤金的新衣在风中轻曳飘舞,留下令人惊诧的那绚丽的惊鸿一瞥。
早晨,阳光和煦,林南鸢悄悄从宫中溜出来,披着一件丹红色的外套,湮没在人群之中。
近日兄长不知为何,对她的管理竟然松了起来,许久没有再来过问她的课业以及女红水平,女红老师也已许久未来。
皇宫中气氛略有微妙,死气沉沉的,没有生气,只有一堆王权重臣在纸醉金迷之中勾心斗角。
林南鸢厌烦了这样的生活,每隔两天便偷跑出宫玩耍。宫外并不太平,但却比宫中的水深火热要好上太多。
她漫步在街头,黎民百姓在街道处摆摊叫买,有卖木簪的,有卖糖葫芦的,有卖面人的,还有一位...衣着单薄的卖花小姑娘。
那姑娘眼神涣散,眉目哀怨,唇色苍白,身形消瘦,估摸着是遇上什么悲事了,或是家道中落,抑或有可能家境贫寒,许久未吃饭了。她挎着一个竹篮,竹篮中事烂漫笑着的花,却笑得勉强。姑娘摇摇晃晃的站在街头,好似风一吹便会倒下。
她正欲上前买下她篮中的所有鲜花。
一群彪形身影却好巧不巧的在林南鸢前面投下一抹荫蔽。
其中一个肥胖油腻的人指着那姑娘,龇牙咧嘴:“胡大哥,就是她们家欠钱不还!”
那位“胡大哥”生得贼眉鼠眼,胡子拉碴,头发乱如蓬草,并且面色不善,不像什么好人。
他粗声粗气道:“姑娘生的好生俊俏......”
说罢还上前用一双糙手把玩那姑娘的脸,那姑娘吓的连连倒退,却被那群大汉所包围。
“还不上钱,还想跑?世上怎会有此番好事?”
那大汉笑得流里流气:“不如...跟爷回家吧。”
林南鸢被此景气的怒火中烧,掏出随身的佩剑,轻快地挽上一个剑花朝那“胡大哥”刺过去。
“胡大哥”不备,右手不慎被林南鸢的剑刺中,鲜红的血汩汩喷涌而出。
他吃痛,从旁边的卖肉小摊抡起一把长刀便砸向林南鸢。
她连连后退,那“胡大哥”身手不错,使长刀使得极精妙,并且每一刀落下的速度也极快,有如耳畔阵风,又如雨点疾速下落。
林南鸢的剑较纤细,不敌刀身那般粗壮,并且她武功本就只会几招三脚猫功夫,在女子中出类拔萃,可在男子中便很是平庸了。
“胡大哥”手劲很大,力道极猛,几招过完,林南鸢气喘吁吁,可胡大哥却好整以暇的笑看着她。
“这位小美人生的更是倾城,既然偏要多管闲事,那么便你和爷回去吧。做爷的压寨夫人,少不了你好处!”“胡大哥”放肆地狂笑着。
林南鸢怒极反笑,正欲争辩。“胡大哥”面露邪色,长刀快准狠的朝林南鸢身侧袭来。
电光火石间,一抹玄色飘飘然从天而降——是顾清晏。清风拂开他的衣袂,一霎时黑衣飘飘,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映入视线,他右手持剑,神色微愠。林南鸢险些以为,便是天神降世。
看清来人为何时,她不由得松了口气。终于,不用一个人扛了。
“胡大哥”刀法很快,但顾清晏的剑法更为迅疾,恍神间便已过了数十招,刀光剑影疾速闪过视线,依稀之间剑气冲天,但却看不清刀剑的影子,只能看到一片辉光飞速闪动,和刀剑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响声。
顾清晏出剑极准极快,几乎是次次直逼要害。不出多久,“胡大哥”便已满伤痕,叫苦不迭,终是拜下阵来。
后面几个喽罗见大哥处于下风,几欲将林南鸢掳走。
未果。
每每伸手想将林南鸢抓住时,总会被顾清晏的剑气所伤。
他微蹙眉间,整个人挡在林南鸢和那姑娘面前,笑的温润,却又隐隐透露出几分市井的痞气。
最后,几个大汉竟发觉,他们连林南鸢三尺之内的地方都无法近身了。
顾清晏浅浅一笑,道:“想要伤她,不妨先问问我的剑允不允许。”
他顿了顿,似又想起了些什么,又道:“刚刚你,动了她几下?”
他指了指身后的林南鸢,她正捂着流血的左肩喘着粗气。
顾清晏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那位满身血污的“胡大哥”,双眸微眯,显现出一丝愠色。
眼神若剑一般凌厉又冷冽,那群大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胡大哥“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英,英雄,鄙人,只,只伤了姑娘一刀......”
顾清晏的眼睛猛地睁大,眸光甚是不善:“只,伤了一刀?”
未等胡大哥接话,顾清晏猛地抽出他将收未收的佩剑,朝他的方向刺去。
只见他的手如轻蝶般灵巧的翻飞盘绕,不过几秒,胡大哥身上便已多了十道血淋淋的伤痕,尽管,刺伤的地方都并非要害。
但看那血淋淋的大汉,便令人真真觉得寒气透骨。
胡大哥尖叫数声,连大气也不敢喘,拖起两个喽罗便朝街道深处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