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情深,报厮守

作者:鹿幼幼 时间:2020-02-19 21:34:29 分类: 古风 知识问答

1

朝中,我们丞相府家世显赫,无人敢惹,我在爹爹娘亲的溺爱中养成嚣张跋扈的性格,每次闯完祸事,爹爹都会替我担着,为我打点,所有的麻烦事遇我皆转道而行。

人人道我无德无能,仗着丞相一府发指的一味护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他们传言我打哭了尚书家的二公子,二公子鼻青脸肿地被家仆找到,支支吾吾,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半天才战战兢兢道出我的名号。

在一旁所有人几乎全部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可惜我的身份是位高权重丞相的独女,他们动弹不了我,只能眼睁睁同情这个孩子,告诉他快快长大,他长大,我就老了,老了就没有力气折腾了,折腾不了,就随他报仇雪,为民除害了。

可他们不知,那尚书府七岁小公子的陋习。

胆大包天至私盗家中财务,在赌坊,输得一干二净后,逃跑途中被赌坊的人追了几条街。

我看到后,锄强扶弱,派人拿来了银两,付给了赌坊。

要求是:“以后见他一次赶他一次,不然我随时拆了你们的赌坊。”

赌坊手持棍棒的小厮拿着一叠整齐的银票,这才罢手而去。

那孩子胆战心惊地蜷缩在墙角,抱膝哭泣。

我走近几步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已经没事了。”

他抬头看看我。

见凶神恶煞的大汉不在了,吸吸鼻子,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了。

我才问:“你知道被人教训的感觉怎么样?”

他摇摇头,我撸起袖子动手揍了他一顿。

他刚停的朦胧细雨化作了瓢泼大雨,哇哇大哭起来。

我丢给他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我囤了好久,想着那个人用得到,今日又特地上街回购了一波,待有时机,托人赠他。

我诚然对他说:“小孩子吃些疼痛,不过伤几日,你以后如果记得为何挨打,就能记起哪些事做得不对。还有啊,若非不是我今日凑巧碰见,你早被赌坊的人抓住,拖至人迹罕至的巷子,打得你满地找牙了,可能还会轻易断个手,断个脚什么的,你爹爹娘亲知晓后会何等地伤心,你仔细想想。”

想想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

他似懂非懂。

他傲气十足,说:“我是尚书府的公子,我怕什么?”

我说:“每个人都有怕的事,现在没有,不代表日后没有令你生畏的人或事。”

我继续开口欲跟他再说点为人处世的道理,忽听见远处有人呼唤着二公子,越来越近。

我说:“寻你的人来了,快点回家吧,我跟你说的,你以后慢慢会明白的。”

他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抹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说:“你好像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我笑了笑,转身带着人离开,走得累了,踏入一家茶肆暂歇。

我在二楼靠窗的雅间,要了一壶好茶,几盘点心。

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坐姿极其不雅,对面来了位不速之客,一位年轻公子,不仅不请自来,还自顾自占了我对面的位置,优雅地喝茶,翩翩公子确实令人遐想翩翩。

我甚至从他身上联想那个人离去不过十四岁,多年未见,亦是这般风华吧。

我阻止自己越想越深,回过神来,眺望着窗外的车水

他神情自若地悠悠品茶,我一口将茶干尽,全然不在意。

两人度过须臾一个时辰,皆沉默不语。

一壶茶喝尽,我起身到了楼下,付了茶水钱。

出了门,他向我作揖一礼还之,他说:“后会有期。”

我说:“不必。”

他站在后边,望着一个渐远的背影,说:“姑娘今日一壶茶,来日请姑娘一顿饭。”

我在空中比划一个摆手的手势,依旧道:“不必。”

2

他们传言我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吃霸王餐,在一品居吃饭不付钱,大朵快颐数十道招牌菜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掌柜的追出去,我恶狠狠地瞪得掌柜腿软倒地。

伙计见状扶起了他,他抹了一把虚汗:“小姐的这顿饭我请了,不用付钱了,您请慢走。”

我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离去。

可他们也不知,一品居的老板有个靠山,为非作歹,依仗着钱权两得,为作伥,祸害了许多个清白姑娘,他可能都数不清自己有几房姨太太在家里日日上演后院纷争。还有几人抛弃在外,生计堪忧,携幼儿流离失所。

我认识的一个饭馆老板,经营着一家小小的饭馆,她做的菜令我回味无穷。于是,我做了回头客无数次。

犹记得一年前,小饭馆的老板沿街乞讨,到了京城,相依为命的母亲不幸途中病死,为了生计,无处可依,出了下策,在大街上贩卖自己。

我碰巧路过,觉得可怜,买下了她,不过五两银子,连我的一盒胭脂水粉都不够。

我把她带回房中,收拾干净,我端详了她的样貌,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姑娘。

她谈起往事,我气愤不已,她竟然有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生身父亲,我愤然站起。

正义感爆棚地拍拍胸脯道,“没事,我替你出气。”

她绞着帕子,清明的眼睛,隐隐有忧虑,看向我,目含晶莹泪光,说:“可他身后的靠山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张太傅。”

我笑了笑,比窗外洋洋洒洒的阳光还灿烂:“我可是丞相的女儿,我怕什么?”

我发现她做饭极好吃,大方地拿出一部分私房钱给她置办了一间店铺,她开起了小饭馆,自给自足,每日的客人络绎不绝。

一年来,她陆陆续续把我给她的钱还清了。

这日如往常,她过来亲自招待我,上了一坛好酒,一张字条塞于我手心。

打开字条,上面字迹端正,一笔不苟。

字条上言:要请我吃饭,务必赏光。

那位公子继而神出鬼没,出现在小饭馆,请我吃了一顿饭。

这日,吃得意兴全无,不时瞥向窗外,巨如伞状的枝叶间显露一点衣角,衣角的暗纹只有一批人统一用着。

他们贴身保护着一人。

我望向眼前人,方觉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3

他们传言我不满长辈介绍的亲事,把长辈们连同他们拖家带口而来的孩子们,强用小厮手里的一把扫帚,赶出门外,不留情面,横眉竖眼,一点都不懂得如何尊老爱幼。

爹爹护短,和他们立马划分了财产,一刀两断,落个清净。

爹爹维护我说:“我的女儿还至于嫁给你们介绍的人渣。”

他们让爹爹千万不要后悔。

爹爹说:“继续和你们做亲戚,才会后悔,一些只顾利益权势,不顾小辈意愿的穷鬼亲戚。”

爹爹说的穷鬼亲戚之穷字,多数人明白其中含义。

十几年来,家族中仅出了爹爹一个高官,有人巴结,爹爹把他们送的礼原封不动地送回,暗地里仍旧能帮则帮,无奈后辈都是浑水摸,从中牟利之徒。

爹爹向来帮理不帮亲,从此再不举荐族中后辈担任重要官职,众人皆气得面红,拂袖而去。

他们更不知,我的意中人,在千里之外,浴血杀敌,是个英雄。

既有英雄入眼,旁人不过过客云烟。

我在房中,打开一个上锁的小匣子,里面泛黄的信纸。

我一遍遍复看。

十四岁,他从君命,赴沙场,只说了一回疼痛。

他说自己年少轻狂,厮杀敌军,不料身中埋伏,将士死去数千,而他身负重伤,勉力才能站稳。

伤势大好的第一件事是给我写信。

我晓得,他喊疼痛不是自己受了伤,是那些眼睁睁在他眼前死去的将士们,让他顿感疼痛,他们有家人等着凯旋归来,有朋友等着把酒言欢。

面对这满目疮痍,他跪过英灵,深深忏悔,发誓要做一个合格的主帅。

隔着山重重,水迢迢,他问过:“之遥,我能活着来见你吗?”

活之一字模糊不堪,他落笔应流了泪,但我仍然一眼望穿。

我将信贴近胸膛,真心默默祈愿:“所有人,都会活着回来的。”

你一定可以活着回来的。

此后,他的信只道大捷,不论其他。

4

他在边境收到一封密信,趣写了我几桩事,一目十行,看了一遍,他干涸的嘴巴抿了抿,一言不发,面朝着黄沙满地,眺望万里无云,晴朗的天空下,他别无所求,只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去京城看一看另一番景象,娶一个女子终生为妻。

想到这,他苦涩地笑了笑。

从前,我一心一意,皆是他。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我有旦夕祸福。

圣上的旨意很快下达了丞相府,我的脑袋似乎被空投了个炸弹,一刹那炸得我头昏脑涨。

相信,用不了明日,整个大余都会传得纷纷扬扬。

圣上莫名把我指婚给了已有太子妃的太子。

面对圣旨,我呆呆地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爹爹替我接过了旨意,叩谢圣恩。

传旨的公公只当我高兴过了头,连声道:“恭喜小姐了,以后便要称您一声侧妃娘娘了,要请娘娘多多关照了。”

这次,爹爹终究帮我摆不平了,日日夜夜地愁,愁白了几缕头发。

我食欲不振的几日后,听闻这桩婚事,竟是太子亲自求的。

我对着铜镜,没有闲心打扮,问镜子里的自己,“是我装得不够好吗?”一直扮演人见人嫌的角色,付出一切装腔作势的努力,从圣旨下达一刻起,皆成了白费心机的笑话。

我的名声反正糟糕透了,打听到太子出了宫正在一品居用膳,我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他正眼不瞅我一眼,我认出了他,是那个以一饭报一茶的公子。

我欲揭穿他,质问他目的。

他沉稳淡定,先低沉地抛出一个名字:“谢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