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季节:1925年秋,墓碑

作者:high丧 时间:2020-02-22 19:35:04 分类: 世情 知识问答

1

“郭妈妈!”嘉禾抓了郭妈妈的手,惊叫了一声。

却又听见郭妈妈叹气般声音,“格格,上去罢,上去罢”

外面奏起乐来,吵吵闹闹,嘉禾的五弟把她抱上轿子,循的是旧俗。

民国三年,叶赫·嘉禾,晚清成王爷的小女儿,出嫁了。

嘉禾要嫁的,是北方陆家的二儿子,陆亭惟。

陆家拥护大总统,带着一支军队占了北边,儿子女儿都留过洋,接受过西方教育,可陆亭惟娶嘉禾受的却是父母之命的苦楚。

谁人都知道,成王府的四格格,是个疯子,活脱脱地,说自己能看见早已经死了自己的父亲的二姨太,老是说些颠三倒四的话,还不如十岁的小儿。

并且说现如今,哪还有王府,哪论的格格了?

花轿抬出了内院,外府,嘉禾突然地,叛逆地,掀起矫帘,从这里可以看到王府里有一栋高高的钟楼。

二姨娘站在那里,她来送别嘉禾。

嘉禾心里欢喜,她今日也穿着白色礼服,是陆家送来的新式礼服。

虽然爹爹觉得晦气,硬让郭妈妈绣了红盖头加上,但嘉禾欢喜这样的素净的白,就像二姨娘化成蝴蝶那日,嘉禾去礼堂看,二姨娘躺在棺材里

安静又秀丽

比她穿红好看多了

轿子先抬到了青年会,白婚纱的新娘,红盖头的新妇,那些人哪见过这样稀里糊涂的混搭,叽叽喳喳的,嘉禾第一次离开王府,外面的世界,还没掀开盖头看,就先听见了它的声音。

“请新娘过火盆!”

有个男生吊着嗓子喊话,嘉禾对着红炭火的盆有些踟蹰,郭妈妈没说过还要跃炭火呀

这么烫的炭火

二娘娘嫁给父亲的时候也越过?

怪不得她要说嫁给父亲是进了火炉

唉,她还穿了新裙子呀

嘉禾想了这么多,宾客看见她静站着,里有人暗暗咬着耳朵“真是个疯傻的?”

却有人走了过来

盖头之下,嘉禾只能看见一双高挺的黑色皮靴,越过那黄绿色军服,是她的丈夫。

“来”

那人牵过嘉禾的手,宽大而有力。

嘉禾想,自己如今十八岁,陆公子二十岁,父亲今年五十六,自己是他晚辈,自然要过得比他久,那便承让到六十,这样算来,还要和这位陆公子做够四十年的夫妻。

她把手交给他,隔着蕾丝手套握住他,用了用力,踏过火盆。

2

“救救我!”

小嘉禾躲在郭妈妈后面,她刚被郭妈妈从钟楼里拽出来,她总是这样胡闹。

眼前的小姐姐穿着红褂裙,却被几个面生的婆子绑着往小院里推。

她看了眼嘉禾,眼底的惊恐和无助,嘉禾那么小,怎么看得懂

等她被拉了进去,木门嗙地一声关上,不一会儿,一个婆子出来,在门口挂上了一个红红的灯笼。

嘉禾知道,哪个院子点了灯,父亲就在哪里

“郭妈妈,那是谁?”

“王爷给格格新找的小姨娘”

……

“嫂子?”一声清脆的女声在嘉禾耳边响起,嘉禾看不见她,却觉得她定生的好看

却又听见她嘟囔“果然是个小傻子吗?”

哼!估计是个丑八怪!

二娘娘说了,心地善良的姑娘才会生的好看,这姑娘说她是傻子,估计和王府里的人一样,生的可怖。

“春儿,你先出去”

“三哥”叫春儿的女孩儿撇了撇嘴“掀开盖头又如何,没见过还这样端着旧社会架子的人!”

周围来闹洞房的人也起哄道“对啊!三哥!也让我们看看新嫂嫂的模样嘛!”

吵闹间,有个少年胆子一大,扯了嘉禾的盖头。

嘉禾一睁眼,满屋的宾客也愣住了,总说皇亲贵族的女子温婉,果真是和新文明的女孩子的独特明艳不同,这位新嫂嫂,一眼看着明媚,却独独的,有闺中女子的柔美温和。

“子出!”陆亭惟没料到自己表弟这一手,刚呵斥了一声,往日最闹腾的顾子出却安静了下来,春儿也支支吾吾地说着“嫂嫂真好看”

嘉禾兀得被人夸,有些不知所措,“你,你也生的好看”

却越看她,越不懂,对着春儿说道“我只知道心善人美,你为何也生的这样好看?”

话出众人一愣,春儿更是脸憋得涨红,剁了剁脚,跑了出去。

尴尬间,陆亭惟笑了一声,“夫人说话但是耿直”

嘉禾回过头,面见陆亭惟,狭长的眼,剑似的眉,像画本里的男妖精

嘉禾张了张嘴,低头道“若往日我见着你,定觉得你是顶顶好的人,现下,也不好说了”

陆亭惟这下也愣了愣,却又笑了,这位格格还有点意思。

闹洞房的人大概也没了趣,都讪讪退下了。

只剩了嘉禾和她这位新相公。

新娘子宴席上不让吃东西,嘉禾早就饿得眼巴巴的了,可陆亭惟自顾自地进了内屋。

嘉禾坐在外屋,不知该如何,她想郭妈妈了,虽然她凶了些,可会拿顶好吃的东西来给她。

陆亭惟洗了澡出来,嘉禾还端端坐着,像个古代的仕女图。

“你不歇下?”

嘉禾面对着他,觉得做人还是真诚些好,直接说道“我饿了”

陆亭惟这才想到什么似的,说了句“等下”,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左手右手端了几个盘子,嘴里还叼了袋什么,嘉禾想,他这随性做派,若在王府,估计要被骂行不端了。

不过陆亭惟拿的烧还是好吃的

她吃饭间,陆亭惟看她,自顾自喃喃道“这才几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3

晚上是合席睡的,陆亭惟没像郭妈妈教的那样脱她衣服,嘉禾心里没了膈应,睡的踏实

第二天要在公婆和长辈面前奉茶,嘉禾早早就起了,伸脚,看见陆亭惟的鞋,好大

嘉禾的脚,三寸的金莲脚,她觉得丑,郭妈妈却狠着心让她缠,说是老祖宗的东西

这样疼,真是个坏心眼的老祖宗!

嘉禾把脚伸进陆亭惟的靴里,又软又大,有趣

陆亭惟看着她对着鞋傻乐,却又看到她的脚,他孩提时初见她,多欢乐一个女孩子,多喜欢在庭院里飞跑,如今却……

陆亭惟的亲族不多,嘉禾按郭妈妈教的一步步敬了茶,收了红包,就乖乖入了饭席。

陆家的饭席,男女同坐,和王府大大不同,陆亭惟坐在嘉禾身边,见她左左右右地看,眼里时而疑惑,时而了然,便问道“怎么了?”

嘉禾便说“我起先想你府上怎么是男女一起食饭吗?”

她话一出,春儿就讥讽了一声“老封建小姐!”

嘉禾没在意,摇了脑袋看陆亭惟“后来看看,你只有一个母亲,亲族那样少,分桌却是浪费”

陆母奇怪地看她一眼,说话这样古怪,元哥竟然还是娶了?

陆亭惟,笑了笑,只是说道“你说得有理”

“嗯,想来,我竟然有八个姨母,着实比你麻烦些”嘉禾嘟囔着,咬着陆亭惟夹来的蜜鸭,丝毫没在意到饭桌上的气氛

吃完早饭喝茶,他们都在说着嘉禾听不明白的事,嘉禾咬着茶点,问一旁看着也在无所事事的陆亭惟

“我以后得叫你老爷吗?”

陆亭惟摇摇头,又说“你同他们一样,唤我三哥吧”

“三哥?我已经有三哥了”

嘉禾募地想起来

三哥,二姨娘原来是三哥的同窗

三哥去了洋学堂读书,嘉禾羡慕得紧,后来二姨娘进了家门,三哥哥却再也没回来过了。

嘉禾这样怀念着,众人却觉得嘉禾又犯了癔症,面面相觑。

只有陆亭惟唤了嘉禾一声,嘉禾回过神来,他说道“我小字元,你若不愿唤我三哥,便喊我元哥好了”

“元哥”嘉禾这样点头唤着,看着陆亭惟的俊秀的脸

他和三哥真像啊

只可惜二姨娘舍了三哥,那样美丽的女子,三哥多伤心啊

这样想着,嘉禾拍了拍元哥的手“你宽心,我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旁人又觉得,这位格格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疯。

4

新年,元月十五,嘉禾嫁到陆府的第二年,陆亭惟从上海回来,听说嘉禾惹了老太太不悦,正罚着跪祠堂。

如果说陆家还有谁没西化,除了嘉禾估计就是这位老太太了

早几月,陆亭惟去上海读大学,府上的人见嘉禾疯傻,也没什么人与她交好。

嘉禾在祠堂跪了一天,也不见人来送饭,垂头丧气的

陆亭惟拎着食盒来的时候,大衣都还没来得及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