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两年前,嘉禾发了场大病,突然没那么傻了,神智也长了些,她不再说胡话,性格却也沉闷了些
过去的事无人提,嘉禾总算是有了为人妇的样子
嘉禾和陆亭惟慢慢做回了夫妻
刘小姐大概没料到这样的变故,闹了几次离婚,见陆亭惟漠不关心,却又安分了
她怕失去了心爱,不再去青年会工作,专心做起了主妇
一个新时代女性就成了大宅门里的妾室
嘉禾怀孕七月,早产
陆亭惟大怒,彻查出来是刘小姐做的手脚
嘉禾躺在床上,身子疼得要紧,昏昏沉沉地听见陆亭惟冷酷地对着下人说“家法处置”
那一声,像是那年父亲坐在高堂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二姨娘,“家法处置”
嘉禾睁开眼,迷蒙间,像是又看到二姨娘被下人拉下去,手指在地上抠出了血痕
她的元哥,真成了她的父亲
结婚第五年,嘉禾诞子,可是这位格格,又疯了
她不识自己的丈夫,只觉得他是陌生人
口中喃喃只有一句话,“你再不是元哥”
1922年,嘉禾不准人靠近,陆亭惟只能把孩子交给母亲去养,他伤了心,再不愿回家,入住了军营
7
深秋,嘉禾的父亲突然去世,新政府成立,王府已经没落,嘉禾回去送自己的父亲下葬,没和任何人说
她跨进王府的大门,又一次见到了郭妈妈
郭妈妈老了,背驮着,眼睛浑浊
见到嘉禾抱着她哭了一会儿,她说王府没了,做了一辈子奴才,新政府突然说要解放她,可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那天嘉禾在王府住下,夜里,她走到王府的钟楼,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王府
冰冷冷的王府,父亲不在了,没有人在夜里点灯了
高处的风有些大,郭妈妈拿着披风上来,就像小时候总能在钟楼找到嘉禾一般
“郭妈妈”
嘉禾叫了她一声,却又像自言自语,“我总以为离开王府,我便和二姨娘一样得了自由”
“可我好像,只是从一个成王府进了另一个陆王府”
“天下的王府真多啊”
“姑娘又说胡话”郭妈妈笑道
1925年的秋天很短,北城提前下了一场小雪,嘉禾站在城楼,伸手接了雪花
突然欢乐起来,她披上袄子,跑了出去
“姑娘!姑娘!”
郭妈妈跑在后面追呀追,她家姑娘的红衣在前面,迎着雪和朝阳,像一只活泼的蝴蝶。
蝴蝶是要飞的
要自由的
嘉禾从城墙上跃起,她终于生了翅,化成蝶,像二姨娘一样,得到了长久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