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你说过,这一生都与我在一起。可你至死都不能做我的妻子。”他俯身在画卷上印了一吻,直起身来,弯了弯嘴角,“不离,等着我。”
他看也不看,往桌面上一伸手,早就斟满的一杯毒酒被他端起,就要一饮而下。
我心下暗叫不好,旋即破窗而入,凭空一掌便将那杯酒打翻在地。
地面汩汩冒着泡儿,我看了一眼,忍住心疼,朝他冷笑:“齐羽,我本想躲开你们这些人类,没成想,就连我诈死,你们还不放过我,今日我就毁了你教坊司,给你们个教训。”
“不离,你没死?真好,你没死。我就知道,我的不离不会死。”他仿若没有听到我决绝的话,雀跃着就要朝我奔来。
我袖中带风,轻手一拂,他便被逼退。
“不离,你……你怎么了?”他双目圆睁,好像从没认识过我。
我玩味的笑着,旋转手掌,一朵朵妖娆的桃花从我掌心飞出,漫天起舞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花香阵阵,隔着飞花,他慢慢蹙眉,曾炙热望向我的那双眼眸,一丝一丝生疏起来。
我施施然走向他,阴鸷的笑浮在唇边,一只手慢慢伸出:“你我缘起桃花,今日亦缘尽桃花。”那只手扼住了他脖颈,略略往一侧用力,他登时被我甩出几米远,身子在地上一滚,后背重重磕在了床脚上。
他吃疼的叫出了声,一翻身,踉踉跄跄的往角落躲藏。
我心揪了一下,强忍泪水慢慢朝他逼近。
桃花碎了一地,一如我此时的心境。
“不离,不离……”他被我逼至墙角,不再挣扎,疲惫的倚着墙壁,苍凉笑着,“不离,我的不离,短短一日,竟物是人非。”
我鼻子一酸,再管不住的簌簌落泪。
索性将心一横,猛一提力,他便被我揪着衣襟拎到了半空:“齐羽,何谈物是人非,你不过是我玩腻的男人。”我将他推入高空,一并纵身跃起,一掌打中他当胸。
看似很重,落下时我不动声色的收力,只断了他一根肋骨,未伤及他五脏六腑。
齐羽,比之让你大祸降身,性命不保,我情愿亲手伤你,与你彻底撇清关系。
他抚着胸口,泪如雨下,翻来覆去念叨:“不离,我懂了,我懂了……”
我含泪跃窗而出,飞到了教坊司的上空。桃花映红了整片天空,夜色被遮挡,红光照亮了地上的一切。
人们一个一个跑出房间,仰头望天。
我双臂挟风,从红光之中走出,推掌而出,风势席卷而去。
人群纷纷抬手遮眼,放下后,眼前已是另一种景象。教坊司的一砖一瓦都在风中粉为尘埃,这个我生长了三百年的地方,转眼就夷为了平地。
“我是桃妖桃不离,生性自由自在。世人一再想要束缚我,我不愿。难道,权利便可左右别人的一生?什么达官,什么显贵,什么皇权,我才不在乎。”
我平伸双臂,腾空向后飞去。望着底下那群尖叫的人群,泪水终于胆敢放肆的流下。
就在那拥挤的人潮中,我一眼就看见了岿然不动的齐羽。他高擎一枝怒放的桃花,在头顶一下一下摇动。
教坊司的桃树已被我毁了,他哪里来的桃花?
我仔细去看,原来那是他用丝线编织出的。
一缠一绕,一丝一线。
齐羽,你为什么还不恨我?
4
闻悉,皇帝拨了万两黄金用以重建教坊司,先前教坊司的老人一律不换。
朝廷派出重兵虚张声势的拿了我一段时间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想,毕竟我没有真的伤人。
除了齐羽。
听人说,那日齐羽被我打断一根肋骨,卧床休养了好一阵子才算康复。
新教坊司未建成前,他暂时和教坊司那些老人一起生活在城南一处草草修葺的废宅内,终日里不少人登门拜访,问他关于我的事情。
可他任谁问起,始终只字不提,仿佛忘记了当初有我这号人的存在。
我既欣慰,又难过。
我在北地的九荒山落了脚,这里人迹罕至,沐日浴月,得天独厚的修炼佳境。
山中精怪也多,整日里与我嬉笑怒骂,日子过得也不算太清苦。
只是,我常常想他。
记得最初时,我信誓旦旦说,一生,不离不弃。
终究,我没有做到。
起初每隔几天我都会飞回京师,打探一下他的消息。
后来每隔十来天。每隔一月。
最后,隔几个月才会去一次。
不是我不爱他了,而是逐渐接受了失去他。
新教坊司建成以后,他在那里待了没多久,就被皇帝谴去了江南写生,要他返程回来后能交上一帧描绘江南的画卷,以及一首歌咏江南的曲调。
我闻讯,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