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荒山活了快一千年的獐子精葛爷爷摇着手,一下一下在地上杵着拐杖:“不离啊不离,你万不能再去见他。”
我蛇一样缠着桃树往上爬,站到树顶朝葛爷爷吐舌头:“
就去,就去。”
那天刚下过一场秋雨,流岚溶溶。
我谁也没有告诉,穿上我那件大红裙裳,悄悄离开了九荒山。
齐羽的乌篷船停驻在湖心,远远的,我已看见他伫立船头,正对湖吹笛。
曲调千回百转,如泣如诉,我听来再熟悉不过,正是那首当初让我二人不得不分离的《山鬼》。
我知道,他也想我。
我伸开双臂,振翅的鸟儿一样,踩着湖面朝他而去。红色裙裳随风鼓荡,摇曳在我身上,裙带缠绕,一路随我飘扬。
慢慢及近,我看见齐羽脸色骤变,一跃跳入了船舱,口中大喊:“不离,离开我……”
我落脚在船头,小心朝他挪步。
一道金光自舱内射出,正中我胸。我被击退丈余,落在了湖面。
齐羽慌乱的掀起帷蔓,冲身出来,远远望着我。
我不懂为什么,开口喃喃唤:“齐羽……”
他动了动唇,隔着远远距离,我亦能听得出他在说些什么。
“不离,梁谷将你的那幅画呈给了皇帝,皇帝已然知晓你我二人之事,那之后便找术士在我体内下了死咒。一旦你来找我,必被死咒伤及。”
我脑海中搜寻着关于死咒的解释。
两人若不相见,各自相安无事。
倘若一见,必有一死。
不是我,就是他。
否则,死咒不解。
两岸这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我扫视一圈,但见官兵、术士掺杂其中。
齐羽又上前一步,焦急万分:“不离,你已受伤,断然不敌。你快走,快走——”
我望望四周,又望望齐羽:“今日你我既相见,必得一人性命不保。齐羽,我若活了,你岂不是要死去……”
十几条乌篷船正呈围攻之势,快速朝湖心划来。
“若那样……”我咬住了唇,“爱你不能见你,见你不能近你,齐羽,我宁愿当下就死在你怀里……”
我脚尖一点湖面,旋转而起,欢喜的朝他敞开怀抱飞去。
“不离,不离,离开我,你才能好好的……”他含笑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剑,慢慢翕动着嘴唇。
那剑划过了他脖颈,死咒伴随他倒地也慢慢化解了去。
“齐羽——”我呼喊着看着他坠入湖中,随水流而逝。
齐羽,我的齐羽。
我承诺过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那个人。
就这样和我永别了。
没有说一句再见,我们何时才能再见?
身边的乌篷船上跳出来一个个术士,手中各类武器齐全。我不躲不避,任由他们在身后穷追猛打,我只顺流而下追赶着齐羽的尸身。
我终于追上了,跳下水,往他腰下一揽,他便落入了我怀里。
我湿答答的抱着同样的他,笑得幸福甜蜜。
齐羽,这次是我抓到你了。
我说过,不离不弃。无论你生你死。
一枚符咒自远处打向我,我含笑等着。
5
我是生长在九荒山的一棵桃树,废去了三百年的道行,只能站在这荒山野岭任由风吹日晒,再也不能漫山遍野的奔跑笑闹。
那日,葛爷爷带领九荒山诸妖从那些术士手中救出了我,我醒来时,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再是以前能歌善舞的桃不离,而只是一棵看来无甚特别的桃树。
葛爷爷说,当时情况危机,他没能抢回齐羽的尸身。
我起初懊恼,晃动着树身叫枝叶凋零,以此表达我的不悦。
后来,我逐渐想通。
无论他去了哪里,我的心永远都属于他一个人。
我问葛爷爷,人类是不是有轮回转世?
他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