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得苦笑不得:“就那次,你骗我说我吃掉了离合上仙的宠物,害我寝食难安好长一段时间。”
老土默然半晌,随即反问道:“你怎么就断定我骗了你呢?”
“你当我傻啊,基本推理能力我还是有的,那只仙兔可是关乎离合上仙终身大事的重要信物,丢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天界却毫无动静。所谓天网恢恢,什么事情瞒得住天庭。迟迟不见天界的人来抓我,我断定一定是你编了个故事拿我寻开心。”
老土高大的身形佝偻成一个半弧,颤颤巍巍地走到床上坐下,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他抬眸,忽然用手拉住我的手臂。我被拉进了他深瀚如星辰的琥珀瞳眸,竟感到一阵酥麻从手臂蔓延。
云淡风轻的表情从他的脸上敛去,取而代之的是真挚的神情。
他轻抿的瓣唇微启,缓缓道:“我向你保证,这件事我没有骗你,我永远也不会骗你。”顿了一下,他望着我认真地说:“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有些事不告诉你,是对你最好的保护。小鹿,你相信我吗?”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深情搞得晕头转向,心脏似打鼓,燥热从脸颊蔓延至耳垂,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会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将手臂抽出,深呼吸,尽力平息刚才的悸动,用大大咧咧的语气道:“嗨,说事就说事,干嘛搞得这么严肃?”
他用手掌摸了摸我的头,像摸只小狗,语气和表情都恢复了平日的玩世不恭:“还不是怕你这只蠢妖精不相信我。”
我嗫嚅道:“哼,蹭吃的时候叫我小鹿鹿,没吃的就叫我妖精。”我假意掐住他的脖子,威胁道:“以后不准叫我妖精。你现在这么虚弱,要是不答应我,有你好果子吃。”
我以为他会挣扎毒舌一番,没想到他一副“任君采撷,绝不抵抗”的乖巧样子,嘴角上扬成一脸享受的弧度,软软萌萌地对我说:“好的,以后我都叫你小鹿鹿,心肝鹿鹿也不错。”
我一拳头打在了一团大棉花上,还把自个儿陷进去了。
我嘴角抽搐道:“你还是叫我妖精吧。心肝鹿太恶心了。”
“好的,磨人的小妖精。”他笑得玩味,桃花眼眯成勾人的弧度。
要不是他这幅脸真的优越得让我下不去拳头,不然真想在他脸上实践左右上中下勾拳。
我脑内骤然灵光一闪,担忧地问:“那啥,你拉完洗了手没?”
他十指交叉,握于后脑勺,随意慵懒地往床上一躺,脸上盛满笑意,漫不经心道:“我被你害得一天大解十几次,总会有那么几次忘记了嘛。再说,我就是一个底层小土地,每天土里来土里去,那么讲究干啥?”
他理直气壮的语句,真让我一瞬间恍惚,以为他没洗手是我的错。
“那你刚刚还握我的手臂,还摸我的头。”我土拨鼠尖叫。
“小鹿鹿,你跑那么快干嘛?”
“回去洗头洗澡。”
4
棉云飘荡,皎月如盘,若触手可摘,如梦似幻。
茂林延疏光,银光熠熠的树冠下,着一袭墨色华服的男子负手而立,墨发简易绾于黑色缎带之中,沿优美的背部线条如瀑垂下。
月华如水,公子如玉,剪影镀上了一层银边。夜色努力将他融入其中,怎么也遮不住他的气宇轩昂,非凡气场。
他的背影似乎有某种魔力,吸引我不由自主地走向他。
似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回头望向我:“你终于来了,这么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当初没有护你周全。”空明音色如滚珠落玉盘,裹着无限深情缱绻,敲击少女的心房。
我听得云里雾里,内心却涌现一股莫名熟悉之感,晦暗酸涩。
他的脸隐在夜光中,半暗半明,使人看不清切。唯见星眸潋滟,剑眉入鬓。
感到腰间贴上一掌柔软,我被他一览入怀,全身细胞融化在他的宽厚胸膛,似温顺小猫般。
“你是谁?”我脸埋在他硬阔的胸前,小心翼翼地询问。
下一秒,一个让我魂牵梦萦,难以置信的名字在我耳畔响起。
“厉卫。”
我猛抬头,头顶和他的下巴意外激烈撞击,硬碰硬,电光火石,我疼得眼泪打转。
他捂着下巴,俊眉紧蹙,那双桃花眼的幽怨神情,像极了······老土。
月影位移,将他的脸照得透亮。这下我看得清晰,这分明就是老土。
又骗我,我咬牙切齿地扑向他,没想到扑了个空,整个身子坠入无尽的黑暗。
我一下子惊醒了,发现自己摔下了床,在地面上躺得四仰八叉。
原来是个梦,还是个春梦,我捂脸。
窗棂割裂的天空,雕出一块幽蓝的方形玛瑙。看这夜色,估摸着已近天明。
我的睡意出走,大脑不由自主地放映与老土的点点滴滴。
我原本只是老土神像前的普通贡品—鹿茸。在老土身边待了几百年,许是我颇有慧根,竟然修成了人形。
老土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甚至原本没有生命,不属任何派别,更不谙人情世故。孑然一身,乐得自在。
伊始,我看老土是神仙,又是长者,内心对他存着几丝敬怕。只不过因着老土老顽童的性子,对我毫无架子,经年累月相处下来,我和他成了忘年交。
犹记得,我第一次在他的小破庙中尝试烧烤野猪,差点烧了他的老巢。
老土赶到时,神色异常难看,额头渗出的汗珠,在跳跃的火舌中衬得橘红。我以为他是生气于我几乎烧了他的家,不曾想他急切将我护在怀中,身影隔绝了火焰慑人的燥热,在我的世界盛开朵朵令人心安的清凉。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有没有伤着哪里?”沙哑的声音藏不住的担忧。
他不但毫无怪罪之言,第一反应就是担忧我的安危。
我是没爹娘疼糙惯了的,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真心呵护的滋味。
年少稚气的我在他怀里感动得哇哇大哭,口不择言地哽咽道:“老土,你对我这么好,就是我的亲爹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