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睡得正香时却感觉有人在拍打我的脸,便一转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谁知那条死鱼直接吐了我一脸海水,惊得我立即跳起来将他拍回水里。
“喂,小麻雀,听说前两天东海龙王派人来邀你去做厨被你拒绝了?”
苍黎一脸好奇地摆着尾巴透过水面瞧着我问道。
我瞟了他一眼,站在枝头骄傲地仰着脸说。
“说了三百遍了吧!臭鱼!我不是麻雀!我是凤凰!”
苍黎原本好奇的神情忽然变得奇怪起来,脸涨得通红,似乎在隐忍什么,最后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竟然在憋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定是没睡醒又在说胡话了。凤凰——那是千年前就归隐的神族,他们只活在传说和三界六道的回忆中,你呢只不过是靠着三百年修为才修得人形的小麻雀啊!”
我瞧着苍黎在水中笑得翻来覆去,心中恨不得立即将他做成一道红烧鱼。
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因为仙法课时我总打瞌睡,与人打起架来又时常被打得一身伤。但师傅他老人家说我根骨清奇,心地纯良,虽不适合修仙但定有其他过人之处。
我细细想来只有吃这方面擅长,便努力将一身过人的厨艺天赋发挥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以致于三界六道众多厉害的人物都想请我去做家厨。想我靠自身天赋修为练成人形,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因此笃信自由自在才是本性,怎么可能愿意屈尊降贵去做某家的使唤厨子。
“你少替你们家老龙王来当说客!虽说我曾在龙王三万岁大寿时煮过一次宴席,那也是看在我师傅的面子上,他老人家开口要我帮忙,我才点头答应的。其他人要想尝我的厨艺就得在紫囿仙府门口排队去。”
“小芷芷啊,你看咱俩好歹同为紫囿仙君座下弟子,同门一场,你也卖我个面子呗。”
苍黎一脸笑意盈盈,期待得很。
“不去。”
虽然苍黎平时与我要好,时常带我去他们水族的地宫玩,前段时间还送予我深海底下的百年冰晶做调味品。可我也是一只有原则的鸟族,这种人情还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如此反复下去何时才能还完呢?
“听闻这次的龙宫百年朝会可是邀请了上神泽一......”
苍黎故作正经,在水里来了个鲤鱼打挺,将水花溅了我一身,我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去捉他,而在听到那两个字时两眼放光。
“我去!”
自我一百岁时修得灵识,便已经是紫囿仙君的关门弟子了,要说如何成为关门弟子的,我也记不得了,或许是幼时被师傅拾回来的吧。总之,我无父无母,不知来处。而我的师傅,便是紫囿仙君——三界六道中以人身修得道意,飞升成仙的第一人。不过我师傅这个人一向孤傲清高,甚少与其他仙人打交道,只一人入得他的眼,那便是上神泽一。
在我仅有的三百年历练中,只在一百岁的时候随着师傅去那九重天参加佛法会时远远地见过泽一的背影。细细想来当时竟然连上神的正脸都没瞧见,回来被师兄们嘲笑了好一阵。如此一来,我便在心中立下誓言定要一睹泽一真容。
我随苍黎来到龙宫,老龙王见了我微微一惊,走近仔细瞧了瞧我,又严肃地捋了捋他的山羊胡。
“原来是小麻雀啊,代我向你师傅紫囿仙君问好哦。”
我气得跺脚,刚想转身就走,却听得老龙王说道。
“此次朝会与往届不同,泽一上神竟然答应出席。小麻雀啊,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准备!虽说上神是仙体,早已不食五谷,但三界六道中无人不知上神最爱酒,这美酒一盅胜过多少山珍海味啊。小仙君,老夫听闻你厨艺绝佳,想必这酿酒手艺定不会差,如此一来三日后的朝会宴席就交给你了。若你做得好,可是重重有赏的哦。”
我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道,您这哪是听说啊,分明是觊觎我的琼露。
我这琼露须得九天之外晨曦之畔第一席露水,在烈日下灼烧七七四十九日,再加入百年冰晶在南荒的红杉温泉中浸泡十年方得成一杯。初入口时淡而无味好似清水,细细品来越发浓郁,似有一团烈火在胸口肆意翻滚,从心肺直冲上天灵盖,酒量稍差者,此时便会觉得天旋地转。待酒气溢出,觉得全身通畅,精神盎然,虽觉得清醒其实早已醉入另一番天地。至于在另一番天地会做出什么事来,那便全凭各人修为了。
当年我师傅可是第一个喝这酒的,足足在那莲花池子里躺了三天三夜,后来酒醒了觉得丢人就把我吊起来打了一顿,到现在都只敢偶尔浅尝。
我躺在龙宫后厨的一方凉石上磕着瓜子,思量着如何准备宴会的吃食。
三日后的龙宫百年朝会是自千年前三界大战后,三界六道为表和谐相处,共谋天下福祉而设下的宴会,到时三界六道的重要人物都会参加。我先前虽然做过寿宴,但这次的宴席重要至极,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白芷,你说这泽一上神究竟是什么样的?”
苍黎在我面前游来游去好奇地问道。
“这你有所不知了,泽一上神是十万年前在无妄炼狱剔魔骨,浴火重生,历经心魔、身死、重生为神的。本性中野性不羁,可心身却温润如玉,如此真正尝过世间疾苦的神,是众神中最温柔而强大的。”
我想起那个高大的背影便会有一种由心而生的好感,说不出来原由。
“堕魔成仙?我曾听闻有仙者误入歧途,泯灭伦常,沦为失心魔物,此为坠仙成魔。可却从未听闻有魔可以超越心性本能,超脱世俗,无欲无求,这其中要经历怎么样的故事?”
苍黎震惊道。
“一念成魔,差错有之。一念成神,谈何容易。”
我说这话时,抬头望着天,想他当年该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才会甘愿忍受剔除魔骨之痛,又是如何以残缺的灵识在凡世间历劫百年,最后差点形神俱灭来浴火重生,那究竟该有多痛......
“师傅曾说过魔族是三界六道中处下品的种族,魔族中人顽劣粗俗、心性寒凉,最是无情无意。可他每每提及泽一上神时,眼中的尊敬之意却是前所未有的,想来这泽一上神确实是一位好神仙了。”
2
我从凉石上起来,拍了拍衣裙正要走。
“白芷,你是如何对泽一上神如此了解的?”
我回头看着苍黎的大鱼眼珠子说道。
“我心悦泽一。”
谁知苍黎听了我这话后又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三界六道中心悦泽一上神的女君没有十万也有八千。小芷芷啊,这情敌万千,以你的功力恐怕小命不保呦。”
“无事。虽然我没有遇神杀神的本事,但我可以抓住上神的胃,让他爱我爱到欲罢不能。”
苍黎看着我一副吹牛皮不打草稿的模样,白眼都快翻到鱼尾巴上了。白白长了副好皮囊,却一心只想动脑子。我却满不在乎,乐呵呵地去南荒的红杉温泉取我前些年酿的琼露。
到南荒时天色渐暗,我便打算先泡个澡再喝一坛琼露,好歹我也费了如此多心力。谁知我刚走近那温泉池子,就看见几个空坛子滚在一边,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狮正醉倒在池中呼呼大睡。我顿时火冒三丈,哪里来的畜牲竟然敢偷喝我的酒,上去便将那灵狮的两只耳朵揪起来拧成一股麻花。那灵狮痛得嗷叫,从醉梦中醒过来,将我的手甩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后退了几步,看那灵狮有何反应。只见它仰天怒吼一声正要发威,低下头凶狠地看向我,可它的眼神却突然害怕起来,接着温顺地趴在我脚边,像一只乖猫。
我惊讶地看着灵狮,它趴在我脚边倒是乖巧德很。
“喂,你是哪家仙君的坐骑?”
那灵狮慵懒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并未回答。
“我说小狮子,看你长得清秀干净不像那些没有主人的野畜牲,你的主人是谁,我好找他赔我的酒。”
我蹲下身,摸了摸灵狮的头,它乖巧地低下头任我抚摸。
“伽弥,过来。”
一声低沉的男声从我的背后传来,只见那灵狮忽然兴奋起来,一跃而上扑到来人怀中。
我回头看去,来人身着月牙色长衫,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披散至腰间,身形颀长。眉眼生得极好看,淡淡的眼神如深邃的黑曜石,清冽而冷峻。我直直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回神。
“你是这灵狮的主人?”
我开口问道。
那人自顾自地逗弄着那只灵狮,并未回答我,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我见他将灵狮收入怀中,转身就要走,顾不得许多上前拦住他。
“这位仙友为何不答话,你的灵宠偷喝了我的琼露,难道你就一走了之?”
他这才抬眼看我,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
“南荒无主,如何证明那酒是你的?”
他的眼神淡淡的,平静得像一汪湖水。
“这天上地下除了我没人会酿这琼露!就算是泽一上神都没有喝过呢!本想自己藏着喝的,这下倒好浪费了我一百年的辛苦全便宜了你的灵狮!”
我委屈极了,整整一百年的心血啊!
“哦。那你想如何?”
他轻飘飘地问我。
“自然是赔偿!”
我毫不示弱,抬头看着他。
月色清透明亮,温泉在月光的覆盖下,竟浮起一层朦胧的玉色。犹如初春刚回温的时候,下了一场急雨,湖面上回升起一袭绒绒的、暖暖的薄纱。而那人,便像是在那场雨后,沿着湖边的小路,闲庭信步,款款而来。最后,他在我面前停住。
他偏偏,在我面前停住。
“既然伽弥喝了你的酒,那便让它做你五日的坐骑,当还了你的情,如何?”
想不到他如此爽快,我本想着问他是何处的仙君顺便要些当地好吃的点心当作补偿,可我一转眼他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伽弥依旧趴在我脚边,如此一来我便只好坐着那只灵狮一摇一摆地回龙宫准备宴席。
只是我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忘记问那人的名讳,那五日后这灵狮该如何还他呢。哎,平时鬼灵精怪的一个人怎么遇到那人就傻了呢?
我瞧着这头灵狮块头大,周身仙气萦绕,想来应该有些年头了。忽然想起龙宫里养的几头深海肉狮,那是专门养来食用的,我正打算用来准备宴席。
“块头虽小了些,胜在肉质鲜嫩,扒了皮用深海冰晶浸泡一个时辰,再入滚水烫熟,将骨头拆了剁成碎肉。虽没了琼露,其他美酒尚可,我记得老龙王百年前珍藏了一坛乐逍遥,用来做狮子头应当很入味.......”
“呜呜呜......”
我正思量着如何准备宴席的膳食,伽弥便低着头哀嚎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原来它是以为我要将它做菜,吓得不轻。想不到堂堂神兽竟然这般胆小,如何做得人家的坐骑?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摸着伽弥的脑袋。
“你与你主人很不一样啊。”
我想起它那主人好歹一身仙气,一看就不是个普通的仙君。平白无故用百年琼露换了一头不怎么聪明的坐骑,我觉得甚是不值。
那伽弥似乎听得懂我的心声,委屈巴巴地摇了摇头。
“瞧你的模样倒是神气,原以为你是头凶猛的神兽呢,没想到是这么个软性子。连我都怕,日后你如何保护你的主人?”
后来我转念一想,这坐骑跟随主人时间久了,性子多半也随主人,那位仙君应当是个好说话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方把自己的坐骑送给我。要想这坐骑就如同自己的亲人一样,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谁会这么轻易把坐骑送人呢?如此一想,我觉得自己反倒占了那位仙君的便宜,怪不好意思的。
伽弥听了这话忽然发起狂来,我以为是它偷喝我的琼露喝醉了,正闹脾气呢。本想瞧瞧灵兽醉入另一番天地是何模样,谁知伽弥怒吼一声朝我扑过来,我来不及反应被撞飞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疼!我被撞得头痛欲裂,身体都快散架了。
虽然我的修为不高,常常被师兄们打得落花流水,受伤挨打都习惯了,可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尤其是脑子里不断回想起从小到大的记忆,有些事情我都快不记得了,比如师傅说我不必成为多么厉害的仙君,就算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厨娘也没什么不好。
还有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真身是凤凰。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我终有一天会等到那场火,只要我乖乖地等下去。
3
我醒过来时,却是在一处陌生的房间。旁边坐着一个人,他依旧是一身月牙色长衫,悠然自得地在一旁饮茶。
“咦,仙君你怎么在此?”
“伽弥醉了,你被他撞伤,我到的时候你已经只剩元神了。”
只见他随手将我拎起来,像拎一只小麻雀。
“没想到,你竟然变得这般孱弱,竟然连自己的坐骑都降伏不了。”
只见他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望着我,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什么叫我自己的坐骑?
他看着我茫然的眼神,叹了口气。
“白芷,我是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