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铭是我初恋
初中开学了,王露露一大早就起床收拾书包,还没发书,装进去的主要是笔盒,笔记本,几张大挂历和一扯的卫生纸,还有一个矿泉水瓶灌满了凉白开,拧开之后又拧了拧紧,小心地插在书包左侧的小网兜里。把挂历折成三份,不能多折,多折的话一会儿包书皮就不那么光滑了,容易有印子。又把卫生纸折成厚厚小小的一个方块,塞进书包前面的隔层。匆匆扒了几口饭,听着屋后小伙伴的招呼,就匆忙地抿抿嘴拽着书包跑了出去。跨上自行车,听着妈妈在后面注意安全的叮嘱,就开始了新学期的第一天。
王露露和同学们一路浴着太阳吹着风,骑着新买的自行车,吵吵闹闹地倒也不觉得路途有多远,柏油马路左一个坑右一道沟的,平时坐三轮车去镇上赶集的时候,觉得路特别颠簸,今天自己骑车走在这条路上自己颠完同学颠,颠的好开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很快就到了上学的地方,王露露和同学们在离校门口还有三十米的地方就听从指挥,从自行车上下来了,一路推进校园。找到一个还能插进车子的空位,把车子塞进去,手忙脚乱地用长胶链锁把车子后轮锁起来,还用力地拽了拽,看锁没被拽开才拎着书包走出车棚。
操场上站满了人,有的小学是老师骑车跟着一起来的,现在正在很有秩序地站在操场上排队。王露露这个小学,没有老师和家长跟着来,但是比较幸福的是有一个同学的妈妈是学校老师,她已经提前拿到了分班表。王露露老早就知道自己是二班的,和另外三名小学同学同班。不过王露露不在乎这个,她已经准备好了要迎接新同学,迫不及待地想成为大人呢!她站在众人旁边,看着前面两个不算新的月亮门,闪着旧旧的蜂蜜色的光。月亮门中间是几乎和月亮门等高的体操台,王露露看见体操台就兴奋起来,毕竟她在小学几乎做过三年的领操员呢!上了中学也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做。再往里看,是黄灰色的教学楼,足足有五层楼高,每一层长长的,露露自己查了一下,一层有十六扇玻璃,真是让人兴奋。旁边还有另外一个楼,四层,听周围学生说那里是实验楼,有显微镜,有大礼堂,还有图书馆。露露听得好兴奋,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人出来招呼他们,别的学生群里好歹还有老师家长安抚,只有露露这个小团体里光是学生。身边已经有同学不耐烦了起来。
露露不在乎那个,她站在九月的阳光里,不冷不热的,也有一丝丝的微风,把刘海吹的稍稍飞一下,她没有和任何人聊天,就站在左边那个月亮门前面感受着新世界。突然,她看见了一个男生从月亮门里出来。
露露那一瞬间仿佛被定住了,身边同学的嘈杂和九月的阳光微风都感受不到了。她盯着那个男生,穿着蓝色的运动外套,拉链拉得死死的,灰色的牛仔裤,白色的李宁鞋。浓眉大眼的,个子高高的。露露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吸走了魂。她想着,我要是能认识这个男生该多好,在她眼里这简直可以算是天下第一帅了。虽然从湖南台也看了不少偶像剧,但是这个是真真正正出现在眼前的啊!盯到他走进人群看不到的时候,露露才意识到,这个男生个子这么高,肯定不是她这届的啦。露露默默地叹了口气,正好赶上有老师出来发书,露露抱着书就走进了教室。
进了教室目光就被里面各项陈设吸引住了目光。悬挂在黑板上方的是一个小电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多媒体吧,教室后墙上面也是像小学一样贴着巨大的白纸,分成三格,分别是量化考核,诗词天地和优秀学生标兵。露露和小学同学找了个靠窗第二排的位置,就匆匆地把挂历掏出来开始包书皮。
包书皮的进程被老师打断,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走上讲台自我介绍,露露激动地想着这就是以后自己的班主任了。然后老师开始一个个地点名,点一个大家的目光就聚集一次。露露把身子坐直,一边期待着老师叫到自己一边眼睛刷刷地寻找着答到的同学。
“崔铭!”
“到。”
露露脸一下子就红了,因为崔铭就是刚刚吸走他魂魄的那个男生。
从那以后,露露上课就不停地回头,有时候是趁着老师提问后排同学光明正大地回头看他,有时候是杵着胳膊托腮,假装不自觉地往后看。露露私下里非常活泼,但是为了维持一个青春期女孩的酷劲,上课几乎不说话不和老师互动。所以即使是班级第二的成绩考进来的,在一个月之后,老师也只给了她卫生委员的身份。从那以后,露露就开始了她光明正大的“搭讪”。
比如,“崔铭!吃没吃完!吃完抓紧去拖地!”
“崔铭!你让开一点,我都看不到你脚底下有没有脏东西了。”
“崔铭!你那么高就不会帮忙擦一下门上头的玻璃吗!”
……
每当她这样“暴躁”地跟崔铭搭上话以后,崔铭总是温温柔柔的,“我马上去。”当听到他说话以后,露露更是心里暖出了花。
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都认为露露这个卫生委员尽职尽责,但只有她自己,回家以后会在八位密码的本子上面写,“太烦了,为什么值日是一周轮一次,这样我就不能天天叫他了……今天叫他的时候又揪他头发了,发质真好,不过希望没有给他揪疼……哎呀对不起啦~”
露露从来不想为什么她喜欢人家还要揪人家头发,对他特别凶,可能这就跟其他男孩子喜欢女生就要剪人家辫子一样吧。露露现在已经很了解他了,知道他的小学是哪里的,知道他自行车是什么牌子,知道他喜欢周杰伦,因为在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叫他上去唱歌,他羞的脸红红的,抱着麦克风几乎把脸都挡住了唱了一首《稻香》,知道他吃完午饭以后会喝一些可乐雪碧之类的饮料,知道他的生日,还是老师让露露统计学生保险信息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结果发现他的阴历生日居然是自己的阳历生日!露露回去兴奋地又在密码本上多加了两行。露露也知道了他爸爸叫什么名字,还是在家长会的时候,老师让露露去统计到会学生家长的名单,露露亲自拿着表格走到他爸爸那里请他爸爸签的名字。露露激动地走路的时候把后背都挺直了,生怕给他爸爸留下不好的印象。
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了一年,露露沉醉在一个人的暗恋中无法自拔。她以为谁也不知道她内心的这些小秘密,可是有一天,她正和同学一起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从身边骑过去了另外一个同学,那个同学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说
“每天上课望着他的身影。”
露露差点没把住车把,她不知道那句话是不是说给她听的。那个同学一点没停留直接骑过去,露露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是这句话是真真正正地听到了。露露以后就不敢在那么明目张胆地回头看了。露露在心里无数次地祈祷能把他俩座位安排的近一点,但是露露几乎是班级里最矮的,崔铭又差不多是最高的,所以这个事都快两年了也没实现。
现在他俩关系好了一些,不再是以前那种揪头发干活的关系了,因为他俩差不多是班上学习最好的两个同学,所以有时候也会一起研究研究题目,一起帮老师干点活。每次什么交流结束之后,露露就又去密码本里添几笔,现在已经是第二个密码本了。露露还在自己自动铅笔的涂层上拿笔尖刻了一个小小的“铭”字,她的同桌是个心非常粗的女生,根本看不到这个小东西,平时露露也不把他露出来,都是塞在笔盒夹层里。
八年级了,崔铭偶尔会和露露说话,比如露露在做完值日之后总能赶上他和同学打球结束,一起走到车棚一起开锁,一起骑到镇里十字路口,互道拜拜之后一个往东一个往西,露露在回去的路上都会非常快活,嘴角咧到耳根,冬天都冻牙。再就是有几次露露在楼梯里擦分担区的画框,总是因为太矮擦不到,然后就很巧的遇到他和几个男生从超市回来,看见露露擦不到就装作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叫她,“喂,你给我拿着,我给你擦。”然后就把手里的面包和可乐让露露拿去,从她手里拽出来抹布,三下两下就把镜框擦得干干净净,再把面包拿走,冲露露挑挑眉,
“不用谢。”
“嘁,谁要谢你。”露露嘴硬地说,等到崔铭上楼以后,她把抹布扔在窗台上,紧紧地贴着大墙,贴完前胸贴后背,刚刚后背都出汗了……
八年级的那个九月底,学校组织了篮球赛,崔铭作为班里的主力队员去参加。露露因为是班干部的身份,被老师要求在篮球赛结束之后留下来清理球场。等把任务都完成了,天都黑的灰蒙蒙的了,露露有些害怕。因为没有跟她同村的学生了,大家都走了,只剩她自己。露露匆匆忙忙地跑上楼,一看门,就看见崔铭在那里收拾书包。
“你还没走?”
“嗯,打完球有些累,就歇了一会儿。”
露露把扫帚扔到角落,把书包拎起来,
“我要走了啊。”
“我也走。”崔铭拉好书包的链子。端端正正地双肩背上去。露露看着他,不自觉地脸又红了起来。低着头走到门口,被他一把把锁头抢过去,
“我锁吧。”露露盯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咔哒”一下把锁按上去,把钥匙放在门框上,脸又烧起来一波。
“走吧。”崔铭在前面大步地走着。两个人一起走到镇上十字路口,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第二天,崔铭说是要去另一边的篮球场接着打会儿球再回家,所以就跟露露多走了一会儿,到了镇上篮球场才说拜拜。露露看着球场空无一人,还想着难道他是自己打球吗?但是又想着他那么好不会骗自己,就一个人往家里骑去了。
回到了家,露露就把电脑打开了,跟妈妈借口说是查资料,实际上是要加崔铭的QQ。今天白天,老师点名让几个同学把QQ号写上去,因为老师已经知道了都谁有QQ,要盯着同学们看看谁回家不写作业就上网。一张纸从北面那排开始传,传到露露这里正好是南面第一排,露露回头拿纸,扫了一眼就扫到崔铭的账号。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在那一瞬间开了窍,就那么回头拿纸,转过来就给老师交上去的那么两秒钟,露露就把崔铭的账号记住了。打开QQ添加好友的时候默背出来账号“965339272……闹闹。”没错!是他!露露颤抖着手发送过去添加请求,不到两分钟就弹回来消息框,
“对方已同意添加好友。你到家了?”
露露颤抖着双手,不知道回复什么才能显得自己矜持一些,想太久又怕让崔铭等着急,只好回了两个字,“嗯嗯。”然后就略带失望的看着崔铭回了一句,“好的,下了。”
剩下那两天,每天崔铭都跟她一起骑到球场,然后露露自己回家,回家之后就看见崔铭在线上,跟那天一样,到家报个平安就下了。
周五了,球赛最后一天,露露站在球场边一边着急忙慌地洗毛巾准备给队员用,一边从人群缝隙里寻找崔铭雪白的球鞋。
“耶!!!!!”
“怎么了怎么了?”露露扔下毛巾急急忙忙过去,
“赢啦!咱班赢啦!”旁边的同学对露露说,露露好像是自己赢了比赛一样,立马跳了起来,跟着同学一起欢呼,眼睛还盯着崔铭,崔铭和队友们还模仿电视里球星们拥抱了一下,然后走到露露面前,伸出一只手,露露有点懵,
“……啊?”
“毛巾啊!”崔铭笑着说,
“哦哦哦!”露露慌忙回去自己的盆里,重新拧干一条毛巾,递给他,
“赢啦!真厉害。”
“嗯。”崔铭一边擦汗一边看着露露微笑,露露紧张死了,
“你擦完扔盆里啊,我去看热闹了”匆匆扔下这一句露露就跑走了。趁着他们颁奖的时候,露露偷偷回去把毛巾又洗了一遍,然后把盆收进了教室。他在屋子里看着外面学生们一波一波地出去,想着应该颁完奖了,就背着书包往外走。正走到门口,就撞上了气喘吁吁的崔铭,
“你要走了?”
“啊……是啊,收拾完了。”
“你先别走,我今天还去打球,等下可以一起。”说着就冲进屋里把书本塞一塞就出来了。
“锁头呢?”
露露愣愣地看着他,“这儿。”
“好啦,走吧,”崔铭又帅帅地把锁头按上去,招呼着露露,
“哎?你们颁奖发什么了?”露露问,
“啊,发了块奖牌。”崔铭从包里拽出一条带子,上面挂着一块圆圆的金牌,扔到露露手里,
“啊,金牌哎,真厉害!”露露攥着那块金牌细细地看,
“喜欢?”崔铭看着露露,
“啊,挺好看的。”
“那你拿走吧。”
“啊?不不不,那不行,这是你的金牌。”露露慌忙就要拽住崔铭的书包想塞进去,崔铭几下就拦了下来,
“你信不信我明年还能拿到?”崔铭站住脚步,把金牌推回到露露手里,
“信啊。”露露当然相信。
“那就好啦,这块给你,我明年还会再拿到的。”说完就酷酷地向车棚走过去。露露深呼吸几口气,把金牌装进书包的小隔层,追上了崔铭,然后又是一路到球场,回家报平安。
这天,他们学了一篇文言文,《陋室铭》。露露回家之后就把QQ网名改成了陋室铭,因为露也有一个读音Lou,而且还有铭,这不就是天意吗?从此,无论写什么最爱的作家,最爱的文章,全部都写刘禹锡和《陋室铭》。这就是天意。露露美滋滋地想。可是,篮球赛结束以后就再也没有独处的机会了,露露还是每天上课悄摸摸地回头望,崔铭好像也不知道,露露咬着嘴唇失落地转回来继续听课。
转眼就到了过年,除夕夜里露露登着QQ跟同学拜年,正巧崔铭的拜年信息也弹了进来,
“王露露,新年快乐!”
“你也新年快乐呀!”
“那个,你旁边有没有人啊?”
“没有啊怎么了?”露露有点疑惑,
“我想说,我想跟你说个事。”
“说呗,”
“你还记得球赛那一个礼拜吗?我每天都跟你走一段?”
“记得啊。”露露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脸紧张的通红,
“其实,根本没人约我去打球,我是为了送你。”
露露愣住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那个球场一个人都没有,
“我又不敢回家太晚,回家太晚我家人会担心,所以只能送你到那,然后抓紧回来等着你上线。”
“其实你加我那天我在跟别人要你的QQ,结果你先加了我。”
“我想说,就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有一阵了,学习也没下降,所以我觉得可能不耽误。如果你怕担心学习的话那就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不要表现出来好吗?
露露从他发“我喜欢你”那几个字之后脑袋就锁死了,她什么也看不到了,直到崔铭发了抖动过来,她才反应过来,
“啊……”
“你总算回复我了,我以为你被你妈妈抓走了。”
“没有。”
“那,如果你怕影响学习的话,我们就先不说这事了,但是你不可以喜欢别人,好吗?”
“好吗?”
“好。”露露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紧张还是害怕,情绪一股脑地冲上来,只好回答了一个“好”字。
“行,那新年快乐啦!你不可以喜欢别人哦!我下线啦!”
露露愣愣地看着那行字,又拖回去反反复复地看聊天记录,
他喜欢我啊,他喜欢我……
露露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到了枕头旁边的手机,把闹钟关掉。翻了个身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睁开眼睛适应了窗外的光线,脑子里还是那个大屁股电脑的屏幕,好半天才缓过来说是做梦。露露叹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QQ,输入那串梦中的数字,“965339272”,果然,还是他的QQ,就那么一眼隔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忘。露露想着梦中那件事,其实算算崔铭从月亮门走出来是07年的事。今年已经2020年了,时光过的真的是太快了。露露打开QQ空间,发了一条说说,“愿天下所有的暗恋都是双向的。”
本以为发在空间没人会看到,可是还有一条消息马上弹了进来,
“怎么了宝贝?”
“没事呀,就想起来你在初中跟我表白的事了。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呀?”
“就现在呀!先不说啦宝贝,登机啦!”
露露点开对方的个人主页,
“965339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