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堂倒闭了？！”一旁的小伙计惊叫出声，“我说怎么刚才老零突然收拾行李跑路了？！”
“怎么？真有这事！”我和海棠异口同声地问。
小伙计边哭边说：“这下可完了，我们收了人家的银子，没给人家把事情办成反到自己倒闭了，人家万一要来寻仇……这可怎么是好？！”
“没关系，我把这里买下了就得了，见秋水堂换了掌柜，想必他们也没话说了。”海棠挥挥自己的衣袖，留下金银首饰的动人声响。
端面的小伙计马上跪下磕头。
“小的见过新掌柜。”
“免礼平身。”海棠从怀中取出一枚翡翠戒指，“赏你的。”
小伙计欢天喜地地去了。
“喂，你买下秋水堂干嘛？”
她想也不想就答道：“当然是成家过日子喽！”
她见我脸色大窘，反而更开心了：“怎么？你不愿意么？没关系——”她喝了一大口面汤，满足地打了个嗝，“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慢慢想，不着急……”
“我……”
好在这时候小伙计悄悄摸摸地贴上来，上了一壶酒：“伙计孝敬新掌柜的。”
“好孩子！果然乖觉，以后生意少不得你了。”
那小伙计也就十三四岁，倒真是孩子，被海棠一夸就不好意思地笑。
见他那么孩气又天真的一笑，我心里突然有点感伤又有点欣慰。想到我生平似乎从未这样开心地笑过。
“这可是最好的汾酒！快尝尝！”
我师父平时管教甚严，年轻的弟子一律不许沾酒。这还是我第一次开戒——正好用来壮胆。
我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清冽，完全没有传闻中的那种辣气，便不知不觉地喝了一盏。
“喂，慢点喝，一看就没见过好东西。”
海棠说着，自己却一盏一盏地不停。
她是个女人中的翘楚，自然什么都强。
我却很快醉了。
朦胧中，我好像答应了娶她，她激动地越过桌子来亲我，只是我还没有感受到她的唇，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人出现在对面的阁楼上，一件闪着寒光的物事向我们的方向飞来。
海棠先是奇怪地“嗯”了一声，随即就扑到在桌上，口中还喃喃地说道：“怎么？我也有亲不到的人吗？”
我初闯江湖，遭遇的全都是没有想到的事儿。
我没想到自己沾酒便醉，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没想到京城身价最高的活人会死于吃面的桌上。
海棠是在我怀里断气的。死前没有留下话，只是狠命拉紧了我的手，绣满海棠花的锦袍很快被血浸透。
其实是我错了，她没有机会练暗器，也没有机会学变戏法了。
我狠命地反抗着袭击我的醉意，但是也只能任凭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还是小伙计把我拉开了，扶上了一张吱吱作响的小床。
我酒醒之后，发现自己成了个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传闻中的我，一人杀死秋水堂全部高手，还有数百官兵，然后掳走了京城的第一名妓，紧接着我就要攻占皇宫，夺取皇位。
为了捉拿这个魔头，朝廷已经从国内外借调大侦探一百多名，封锁京城长达一个月。
其实我知道根本没这回事。
因为我从没离开京城附近。
在我血洗翠微之后，京城一切如旧，甚至因为一夜之间少了很多武林人士而变得更加喜庆祥和，花街的生意跟以往一样火爆，只是不知道现在身价最高的活人又是谁了。
秋水堂的招牌不变，只是不再做打手生意，不再掺和江湖之事。不仅如此，专为百姓提供各种服务，无论你是找人办喜酒，带孩子，还是料理丧事，秋水堂都能效劳。
秋水堂的新掌柜神神秘秘的，仿佛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有个年纪极轻的伙计料理着一切。
每个上阁楼吃面的人，推开窗子就能看到后院的海棠花，想起一段自己或悲或喜的往事，总会一阵感慨。
我偶尔会幻想如果海棠还活着会是个什么光景，但不愿意再显露武功。
因为无论是第一还是最末，我这一身武功终究是不敌人心险恶。世道艰难，还是互相帮助为好。
我这辈子只闯了三天江湖，逛了一次窑子。
起先是为了公事，后来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