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一萌人呢?”
“什么萌?”
今天早上我来到教室的时候,发现苏一萌的座位上坐着我们班的另一名女生。开始我也没在意,直到打早读铃,她也没有离开苏一萌的座位。这是调位置了?我环顾整个教室,没有发现那个由于颜值与气质过于出众而辨识度非常高的身影,于是我便向同桌林枫打听——他可是苏一萌的头号舔狗。不过他似乎不愿意跟我好好说话,显然是昨天我刚把他揍了的缘故。
“你的萌萌姐。”我没好气地说。
“哪个萌萌姐?”林枫一脸装傻的表情。装傻可是这孙子的日常操作,大概是觉得自己一脸无辜的样子很萌。
“就是你经常舔的那个小贱人。”我遏制住当场再把他打一顿的冲动。
“胡说!我小帅林可是真男人,从来不当舔狗!”林枫故作潇洒地一撩头发,“再说了,就咱们理科实验班这女生质量,有个能看的吗?”
不想理他。打又打不过我,在那里闹情绪呢。
“春姐,”我戳了戳前桌的胖妞,“今天你看到苏一萌了没?”
“苏一萌是谁?”春姐一脸茫然。
我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感觉情况不太对。
2
这苏一萌究竟是何许人也?我得首先从自身说起。
我叫孙焱鑫,男,是W中的一名高二学生。我的父母都是老师(我爸就是W中的老师)——这可是统计数据表明孩子最容易心理出问题的职业。我妈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对我爸都每天必须问清行程,更不用说对我了。从小,我妈就不让我玩电脑、玩手机、看电视、看闲书……反正除了学习什么都不让。而我爸则是典型的农村出身、在城市立足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凤凰男”,大男子主义、死要面子,有时还会家暴。这不,最近又因为我妈缠问他跟谁喝酒,把她打到姥姥家避难去了,留下我独自承受二人份的怒火。
另外,在我从小到大每次考试之前,我爸都威胁我说“考不了班里第一就等着吧”——于是,对他的恐惧导致我直到初中毕业都没敢考过第二。
但是,那个贱人的出现,打破了“孙焱鑫永不第二”的神话。
3
看到高一第一次月考的成绩条的名次栏的“2”的那一刻,我的心脏猛然一紧,第一个念头是“完了,回去得挨揍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怒火。我咬牙切齿、胸口剧烈起伏地径直走向门口贴的成绩表,吓得同学们连忙躲闪。在“孙焱鑫”的上一格,赫然印着她的名字——“苏一萌”。
虽然来到新班级才一个月,连同班同学都认不全,但苏一萌是谁我却不会弄错。她拥有俊俏而白净的瓜子脸、精致而清秀的五官、乌黑而飘逸的长发、将近一米七的高挑身材,以及令许多成年女性都自叹不如的诱人曲线,当然还有公主般的高冷而优雅的气质——可以说跟理科实验班的其他女生不一个画风。虽然刚开学我就注意到她了,但是我对这种人嗤之以鼻,因为在我的印象里,长得好看的女生往往脑子不好使而且不好好学习,成绩一般是倒数的,而我又是一个脑子里只有学习的人,因此这种人自然是与我井水不犯河水。
但为什么这么一个妖艳贱货居然学习还比我好?!我不自觉地望向她,发现一群同学(多半为男生)在围着她请教问题——那是她的舔狗们,此时终于找到了接近她的借口。脑子里有个声音响起:“她不但长的漂亮,学习还比你好,而且人缘也比你好。”我愤怒地瞪着她,她大概感受到了我那火焰般的目光,于是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并优雅地招了招手。
不!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以为我也是你的一只舔狗,像其他舔狗那样偷窥你吗?!我的眼里只有“嫉妒”与“愤怒”,根本没有舔狗们的那种“色欲”,你看不出来吗?!我赶紧移开目光,同时飞速思考我是否比她还有别的优势。
或许我可以拼爹?我爸是这儿的老师——但很遗憾,她妈也是。说起她妈,我又想起了几次见到那个同样漂亮、同样有气质的中年妇女来给她送东西的场景——“萌子,你说你,咋又忘了带钥匙了呢?赶紧收好,可别丢了哈宝贝。”母亲宠溺地望着女儿,轻刮她的鼻梁或轻抚她的头发。“知道了,妈。”女儿娇嗔地撅起小嘴,“当着同学面别这样好不好?”待母亲离开,舔狗们便开启了此起彼伏的复读机模式:“萌子,你说你,咋又忘了带钥匙了呢?……”
而我爸来给我送东西,画风则是这样的:“你有没有脑子啊?!说了多少遍了,出门前把东西带好,还是不记事是不是?!再给老子忘了,我看你学也别上了!……”他走后,我迎上的则是或是同情或是嘲讽的目光。
结论就是:我们都有一个在这儿当老师的家长算是打平手,但家庭氛围的天壤之别则意味着我又输了一局。
看来我唯一翻盘的希望,还是我的老本行——学习,毕竟这次没考过她还有下次呢。我默默地又看了看成绩表,发现我与她仅差4分,而比第三名领先30多分。等着吧,下次我会打败你的!
回家后,我爸竟然没揍我,但语重心长地批评了我两个小时,什么“父母挣钱供你上学不容易”,什么“不好好学习就是天大的不孝”都扯出来了。我妈倒是会在这种时候护犊子,但是越管越乱,只会激起我爸更大的怒火。
我最反感的,倒不是上面几句话,而是一些重男轻女的论调:“最可气的是你连一个女的都考不过!这就好比是不如老婆挣钱多的男人!你是想吃软饭吗?!”我心想:女的怎么了?相互宠爱的苏一萌和她妈,不比你这个喋喋不休的大男子主义者高尚的多吗?
4
下次考试(也就是期中考试),我以2分的微弱优势领先苏一萌,夺回了本该属于我的第一名。正当我看着成绩条长出一口气,心想“终于扳回一城”的时候,猛然发现苏一萌叉腰站在我面前。
“嘿!大块头!”她眨巴着大眼睛,伸出手作话筒状递到我的嘴边,大方地微笑道,“采访一下,请问——考了第一名什么感受呢?可以谈谈吗?”
你是来嘲讽我的吗?!我这次考过你了,你有什么资格嘲讽我?!我明白了——虽然我考过你了,但是成绩相差不大,而人缘、家庭等其他方面你远优于我——这就好比是美苏冷战,苏联虽然在军事方面与美国勉强持平,但是在经济、文化等领域远远落后,最终导致被拖垮的结局。
我愤怒地皱了皱鼻子,咬了咬牙,同时捏紧了拳头。我拼命地告诫自己:你不能打女人!你不是最瞧不起你爸这方面吗?!
苏一萌见我不说话,有些尴尬地自言自语道:“哎呀,他还急了。”这时,我的同桌——头号舔狗林枫抢话道:“萌萌姐!你采访我呀!我这次进步了,考了第十名呢!”我默默地离开了座位,出去透口气——没尊严的舔狗们,给你们让个地方,慢慢舔吧!
后来我跟苏一萌每次都是不一定谁一谁二(当然每次没考过她我都会挨训),但已经不重要了——谁多那两分都叫“成绩差不多”,但其他方面我是无法超越的。我彻底地败了。
几天前,我连最后的尊严也输了。那次上课我有一道数学压轴题没跟上,而下课后老师表示有事,没空给我单独再讲一遍。我知道这种难度的题除了她没人可能会了,但我不能向她求助!我试图自己憋出来,然而却心烦意乱,毫无思路。这是半小时的大课间,难道我要一直憋到上课吗?那个叫强迫症的恶魔又不允许我放弃。于是,我艰难地迈开脚步,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
我试图叫她的名字,但却如鲠在喉说不出口——我已经讨厌她到什么地步了?!连叫出她的名字都觉得恶心吗?!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喂。”
“你不能叫名字吗?”她站起来,哀怨地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种伸手掐死她的冲动——现在我要求你帮忙,所以你可以趁机羞辱我了是吗?!
“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她俏皮地吐了吐小舌头,“大块头,你也有不会的啊?来,姐姐来教你!”
于是我满脸通红地听她讲完了题(其实并没有听进去),然后小声说了句“谢谢”后,灰溜溜地跑回去了,还听到她热情地说:“下次再有不会的还可以来问我啊!”
施舍的感觉一定很爽吧?!在你眼里,我就像一个摇尾乞怜的流浪狗是不是?!
检测到怒气值已满,快压不住了。
5
昨天,我终于爆发了。
早晨上学路上,我遇到了林枫,我俩一起路过我们班的校园值日区,正好苏一萌在干值日。
“嗨,两位,”她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可以帮我把书包拿到教室去吗?”
“为萌萌姐服务是我小帅林义不容辞的责任。”林枫一脸装酷的表情。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苏一萌优雅而不失礼貌地拒绝道。随后她昂起下巴,充满期待地望着我:“大块头,你来。”
“你什么意思?!把老子当奴才使唤吗?!”忍了好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我重重地把她的书包摔在地上。
她似乎吓懵了,反应过来后默默地背过身去并蹲下,尽力遏制着抽噎的声音。
“真不愧是绿茶婊,就知道哭。”我毫不心软地挖苦道。
“你他妈跟萌萌姐道歉!”从不敢顶撞我的林枫也怒了。比我矮半头的他揪着我的领子,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虽然不打女人,但是打起男人来可毫不手软。我猛地一记头槌将其撞得踉跄几步勉强站住,并果断地补了一记重拳将其打倒在地。
“小B崽子,还反了你了?!”我丢下默默抽泣的小女生和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的小男生,扬长而去。
6
林枫被打破了鼻子,倒地时还受了几处擦伤——虽然也不是很严重,但班主任秃头杨还是通知了我爸。
晚上回到家,刚进门,我爸就让我站那儿别动。这两天刚把我妈打到姥姥家的他正好在气头上,因此这顿揍是免不了了。
“我听说又是苏一萌!你为了一个女人跟人打架,是看上她了吗?!”他怒吼道。
哈?为啥你听到的是这个版本?士可杀,不可辱!我急赤白咧地试图辩解道:“你今天可以打我,但我必须阐明真相!”
啪!他一巴掌甩了过来:“拿什么语气跟你爹说话呢?!”
我心中冷笑:呵呵!原来你并不在乎真相,你只是拿我当出气筒罢了。
于是我失去理智地哭喊道:“我不但没看上她,我还非常讨厌她,非常恨她!我想打她!我想杀了她!呜——”
他可能也没料到我这么容易就崩溃了,而且真怕我干出什么极端的事,于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咱俩都回屋冷静冷静吧。”
躺在床上的我开始胡思乱想。“想杀了她”?当我大声说出来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和她真有那么大仇吗?我仔细回忆从认识她以来的所有交集。
“嘿!大块头!采访一下,请问——考了第一名什么感受呢?”
“你不能叫名字吗?”
“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大块头,你也有不会的啊?来,姐姐来教你!”
“大块头,你来。”
……
仔细想想,她真的有恶意吗?假设换作是一个相貌与成绩均平平的普通女生,我还会往心里去吗?
“是因为嫉妒啊。”脑子里一个声音响起。
嫉妒?我不禁想起了那部史诗级电影《莫扎特传》。
【优秀的音乐家萨列里认识了更为优秀的音乐神童莫扎特。开始时萨列里把莫扎特视为知音,但随着萨列里的逐渐过气,莫扎特的逐渐成名,萨列里意识到,莫扎特的天赋不是自己通过努力能够弥补的。于是嫉妒之火使得萨列里表面上与莫扎特继续以朋友相称,背地里却不断地使绊子。单纯的莫扎特从来看不透萨列里的嫉妒与阴谋,而鬼使神差地,莫扎特却偏偏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于是,萨列里在莫扎特的父亲去世后,假扮其父亲的形象威逼利诱地要挟莫扎特超负荷创作,最终使其因过度劳累而去世,年仅35岁。】
凭什么他出生在音乐世家而我的父亲却阻碍我学音乐?——凭什么她的父母对她那么好而我的父母对我这么糟?
凭什么他的作品能得到国王、贵族以及平民的喜爱而我正在逐渐过气?——凭什么好多舔狗围着她转而我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
凭什么他的天赋是我怎么努力也无法赶超的?——凭什么她整天嘻嘻哈哈的,我整天苦大仇深地埋头学习,成绩却差不多?
凭什么Ta比我优秀?
凭什么我不是Ta?
凭什么?!凭什么啊?!
但凭什么我不能嫉妒呢?
萨列里不屈从于上帝的不公,而是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奋起反抗——他成功地杀死了嫉妒了数年的莫扎特!而我,为何不能像萨列里一样,杀死看着就头疼的苏一萌呢?
可是怎么杀呢?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可不是什么犯罪大师,杀个人还能不留证据。
终于,我想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玄学办法——把她咒死。不过这也有一定的科学依据——量子力学上有一个猜想:只要你的意志足够坚定,就能引发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的量子纠缠,使得你相信的任何事成为真实。
于是,我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苏一萌去死”,直到睡去。
7
5点半的闹铃把我吵了起来。穿衣服时,我听到父母的说话声。难道我妈半夜回来了?我趴在门缝后暗中观察,发现从不下厨的我爸此刻正在厨房里帮我妈准备早餐。“老婆,每天在上班之余你还要照顾我和儿子的饮食起居,你辛苦了。”“哪里哪里,你在高三当班主任,6点半上班9点半下班,才叫辛苦呢。我说了,你不用帮我做饭的。”“嘿嘿,我这不是醒早了睡不着了嘛。”
我一定是没睡醒。
怀着忐忑而又莫名其妙的心情,我出现在了父母面前,他们正在把早餐端上来。
“早上好啊,儿子!”父母异口同声地打招呼。
“额,早上好。”我不自然地回应道。
吃饭时,父母不断地关心我:“儿子一定很辛苦吧,实在累了可以放松放松。”“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了,无论你考上什么大学,你都是爸爸妈妈的骄傲。”“加油,你是最棒的!”……
我从戒备状态逐渐放松下来。出门时,我感觉这似乎是我从小到大最元气满满的一天。
8
到校后,便有了故事开头那一幕——果然,今天很多事都不太对。
“春姐,”我严肃地盯着她,“你别开玩笑啊。苏一萌到底去哪了?”
“哟,小哥,”春姐笑得花枝乱颤,“你这是在找理由跟人家说话吗?”
很不对!
春姐平时可是跟我互相看不上,她从没用过这种暧昧的语气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