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一月的寒风里,你很热吗?”
再看见云开的时候,朗逸的少年站在细碎的飘雪中身姿挺拔,笑出虎牙,看得江月红透了脸。他微微弯腰仔细盯着她,故意取笑似的问出刚才那句话。
他说的一本正经,让人丝毫看不出他是开玩笑,却偏偏又带着揶揄的味道。
江月唇动了动,脸颊滚烫,心也怦怦跳,半响才闷出几个字:“谢谢你。”
他笑:“听不见。你说什么?”
“谢谢……”
“嗯?”他挑挑眉,“什么?”
江月看他促狭的表情,忽然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戏弄她,登时皱眉瞪了他一眼,吼道:“你!你最讨厌了!”
云开完全不生气,甚至弯起眉眼笑了起来:“我有理由怀疑你这是恼羞成怒。”
江月看着他一副无赖的模样,气的哼了一声,随即便转身跑开。
“喂!你不是来道谢的吗……”
云开却没想到她直接走了,他声音渐渐散在风里,直到她听不见。
江月跑出他的视线,或许是剧烈活动的缘故,她的心自刚才就一直猛烈跳动着,这会儿才恢复镇定。
她想起自己去找云开干什么——道谢——谢谢他还了自己的本子。
她是在前天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日记本丢了,班长课间拿着江月的日记本问道:“谁丢了本子吗?扉页,嗯……有一张徐逸的照片。”
他本来是无心的一句话,却引的班里哄堂大笑,江月刚打算站起身,闻此又赶忙趴下。她咬着唇,双手攥紧,不知该不该上去认领。正犹豫时,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在嘈杂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他说:“我的。”
最后一排的云开几步从教室后面窜到前面,对班长笑了笑,重复道:“是我的。”
“你闲的没事干嘛要贴徐逸的照片……”
教室里爆发一阵更大的笑声,夹杂着暧昧不明的起哄。
江月又羞又懵。她脸通红,心虚地看了讲台上的云开一眼。对方似乎有所察觉,故意绕了个弯向着她走来。她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随着他慢慢走近,跳动得愈发剧烈。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说,和她擦肩而过,她的心顷刻摔进深海里。
放学之后,秋末那阵裹挟落叶的冷风呼啸,江月心烦意乱地在六路公交车站点前等了云开一个小时。
云开打完球翩然而至时,有些惊讶,一把清澈如微风流水的声音带着笑意,问:“怎么了?”
“我……”江月心怦怦作响,低着头不敢看他,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开口:“请还给我。”
他疑惑:“什么?”
“那个本子,是我的。请还给我。”
云开略有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扔了。”
江月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瞪大眼睛,可是被风一吹,有冷意笼上脊背。她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才渐渐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
他好笑地问:“不是没有人要吗?你不早说?”
她完全无法反驳他,一双鹿眼迷茫地看了云开一眼,语气有些委屈:“那你为什么要说是你的呢……”
云开看她这幅模样,还想逗她两句,又看见她眼里腾起一层雾,湿漉漉的,大有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他登时就无可奈何,耸耸肩,认命地从背包里拿出日记本递给她:“诺,在这儿,小哭包。拿好了啊,不然再没人帮你领了。”
然后低声抱怨了句:“唉,还是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哭。”
但是江月没听见。她又惊又喜,巨大的喜悦感在心头攒动着,愈演愈烈。
她盯着日记本看了许久,然后才郑重道:“谢谢你。”
却没有人回答,再抬起头的时候身侧的少年已经走开。或许是看她没跟上来的缘故,他不情不愿地回头看了一眼:“快走啦,不然就错过公交车了。”
2
江月搬来这个城市才两个月,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邻居兼同学的云开。
她第一次看见云开是搬家那天。那天她正费力的搬着自己的行李箱,走上五楼楼梯后大概是低血糖的缘故,眼前突然一片天旋地转。
她头晕,不想挡了别人的路,于是往旁边靠了靠,却没想到被箱子绊了一下,踩空了楼梯。眼看着就要摔下去,惊慌失措间被人一把拎住。
江月任那人扶住自己几秒钟,等到晕眩感消失以后才睁开眼睛,这才看清来人是个少年。他穿着九中的校服,身姿挺拔,比她高出一个头,长的很好看,但是脸上的表情有些疏离。他问:“没事吧?”
“没事,”江月摇了摇头,赶忙抽出自己的手,说:“谢谢你。”
少年说了句“举手之劳而已”,再没多看她一眼就匆匆下楼离去。倒是江月,因为他身上那身校服多看了几眼他的背影。
应该也是九中的,她想。
但是她没想到,这人会巧到是她的同班同学。她走进23班的第一秒,一架摇摇晃晃的纸飞机堪堪贴着她的头顶飞过。教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笑声,她勉强听出句:
“云开,哈哈哈,你这还挺准的……”
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听见有个清冽低沉的声音响起:“闭嘴。”
循着声音看去,江月有点吃惊。昨天还见过一面的少年此刻抱臂倚着讲桌,上午八点钟的阳光洒下,场景好看得像幅画,而画中人随意地瞥了她一眼。
江月不敢直视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纸飞机,尖上沾了点钢笔水,此刻在地上蹭出一小块痕迹。江月想,如果她再高一点的话……
她顿时有些担忧自己未来的生活,但是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教室。屋子里的人看见她都愣了几秒,她低下头,开口说:“我……我是新来的。我叫江月。”
声音细若蚊蝻,大部分人是没听清的,都安静地站着,没什么反应。云开第一个向她走过来,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欢迎你。”
“刚刚的事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她这时才看清了他的脸。少年脸上轮廓还有些稚气,却也能看出硬朗线条。他的眼睛内双,却深邃明亮。她只不过盯了他一会,他忽然笑起来,揶揄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难不成……”
“对我一见钟情?”
她窘迫,幸好此刻班长走过来推开少年,嫌弃道:“云开,你怎么回事?”
“你就是班主任说的新同学啊?别理他,我们班可是个和谐的大集体,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我是……”
江月一边听着热情的班长说东说西,一边用余光瞥着旁边那个高挑少年耸耸肩无聊地走开。她这会才稍稍放松下来,压下自刚刚到现在都汹涌的心潮。
她有些怕云开。可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但是这不妨碍她和云开短短几天就混了个脸熟。他们两个人每天都要走同样的路,爬同样的楼梯,进同一个班级和楼层。在两个妈妈一起买菜买出交情以后,江月更是开始了每天和云开一起上下学的副本。
“你一个女孩子,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走啊?”她还没交上朋友,所以没借口反驳妈妈。
江月只好每天都认命的在楼梯口等着云开,虽然如此,但是两个人还并不能算得上多熟,如果没有“日记本”事件,她可能还是很长时间都不会主动和云开说上句话。
江月其实是有些好奇的,云开怎么会认领她的本子?在她在操场上无看见云开和徐逸——她扉页照片主角——勾肩搭背以后,她觉得,大概是因为八卦吧。
她偶尔会站在操场边上偷偷盯着篮球场上那群引人注目的少年,云开长的高挑,球也打得好,尽管她每次都是想去看看徐逸,却也总被他晃了眼睛。
江月学生时代做的为数不多的大胆的事之一就是偷偷在徐逸包旁放了瓶水。她偶然听见徐逸开玩笑说自己羡慕云开有一票迷妹送水加油,她不敢光明正大地加油,便只好偷偷摸摸地给他塞了瓶水。
她以为没人看见的,可是晚上回家坐在公交车上时,一向和她隔个位子坐的云开破天荒地坐在了她旁边。
他看了她一眼,无端让她想起狡猾的狐狸,他轻飘飘地说:“水很好喝哦。”
她心跳漏了几拍,偷偷看了他一眼,正好撞进他笑得狡黠的视线里,他继续:“徐逸还问是谁送的呢,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还有啊,你说他知不知道有人把他的照片……”
“别说了!”她猛地跳起来。
江月发觉自己此举惹来车里许多人的注意,又赶忙坐下,死死低着头,别扭地说:“别告诉他……”
他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瞥见她耳边碎发的遮掩下,白皙的脸颊染上了层粉红,突然没由来的有点想笑。
但是不妨碍他把包扔给她,轻描淡写地威胁道:“我相信你没有的,如果你帮我写完作业的话。”
3
准确的说,云开算是个学霸。他理科很好,但是偏科至死。江月任劳任怨地帮他写了一个星期的语文作业,终于让他答应替她保守秘密。
但是最后一天的语文课,云开竟然因为江月给他写的太好而被语文老师点起来分析原文。天地可鉴,江月还故意写错了一半,但是连续一个星期,总归被语文老师发现了端倪。
所以云开很顺利地被罚出去跑圈了,当语文老师怒气冲冲问还有谁作业是抄的时,江月慢慢站了起来。
她跑三圈,云开跑十圈。他看见她的时候有些意外,她体质比较弱,三圈下来简直要命,云开走路就能跟上她的速度。
他不免好笑:“你怎么被揪出来了?”
“难道你真的是帮我抄的答案?”
江月看了他一眼:“没有。我自己做的。”
“那你出来干嘛?”
她跑完脚下这一圈,在起点线蹲下大口大口喘着气,许久才说出句:
“陪着你。”
云开摸了摸鼻子,忽然笑:“难道你真的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瞪了他一眼:“你……整天想些什么啊?”
“毕竟是我的原因啊,早知道你在老师心目中是这个地位,我就都给你写错就好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义气的。”
云开笑笑,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少女的手柔软细腻,还有些冰凉。他再看向她时,她眉眼忽然弯起,白皙的脸红扑扑的。
圆圆的眼睛里光华浮动,是盈盈的笑意,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发愣。云开掩饰似的咳了一声,松开她的手,继续起自己的罚圈。
晚上江月去了操场等他,刚好看见云开一个人带球晃过三个人,一个漂亮的假动作之后投进了个三分球,惹来一群人鼓掌。她也忍不住鼓掌,云开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又接过球闪进人群。
但是打了一会,他忽然踉跄几步摔倒在地,站起来时膝盖已经蹭破了块皮。江月在外围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着云开在一群人暧昧不明的目光里向她走来,隔着围栏,对她说:“陪我去趟医务室吧。”
江月有点愣,却没拒绝。她任劳任怨地帮他抱着包拎着校服外套,看着他熟练地涂碘液,还在想他看起来真是受伤受习惯了,一个人就能照顾好自己。
然而下一秒云开就熟练地安排起她来:“把东西放下,过来。”
江月不解,走过去以后手里突然就被塞进了个创可贴。
“谢谢。”
他一副大爷的模样,语气十分欠揍。
但是江月并不想和病号计较。她认命地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帮他贴上去。她指尖冰冷,认真的样子让云开又想打趣她:
“你这样,让人不得不怀疑你就是对我一见钟情。”
“也许你是故意贴上徐逸的照片的?难道你知道……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