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攻的是他,先纠缠不弃的是他,先把一切都捧到自己面前的也是他,事到如今,先背叛诺言的,仍是他。
装订书册的麻绳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里断裂,利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的眼,连被风卷到了窗外的书页都无暇去顾及。
风把书页高高卷起,连带着卷起了单薄的纱裙。站在阴影里的人不哭也不闹,只是淡淡的开了口,语气全然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精灵族可以很轻易的杀死人类。”
如果这次,我回不来了呢。
后半句话利兹终是没有问出口,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于是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便转身离去。
“我的剑,不会为一个骗子去战斗。”
如果,如果……
死去一个士兵,还有千万个士兵可以补上去;死去一个骑士,还有数以千计个骑士随时待命;死去一个已经算得上年迈了的骑士团团长,还有很多个青年才干可以提拔。
道理都是一样的,这样的话,他还可以继续在史书里续写自己假意的深情。
他在等的,大抵就是这个如果吧。
9.噩梦
十五岁的记忆,仿若一场斑驳陆离的噩梦。
梦的初始是一场红色的葬礼,炫目的红玫瑰铺满了刻着十字架的棺椁。
她和父亲穿着白色长袍,把满车的红玫瑰花瓣抛进了风里,任凭四月的风把它们带向卡尼亚黒礁之海,带向棺椁里那个温柔的女人生命尽头的地方。
这是一场独特的葬礼,红色几乎占据了人们的眼眶。这个温柔的女人,最终在自己心爱的两人的陪伴下,在自己喜爱的颜色里,走完了人生的最后的一段路途。
十五岁,一个女孩最光鲜明亮的时光,却在母亲的葬礼中变得黑白。
于是利兹披上了铠甲,拿起了母亲嫁给父亲前使用的剑,一意孤行的要跟着父亲的骑士团一起踏平卡尼亚黒礁之海,屠尽那个击沉她母亲的船只的种族。
身为骑士的女儿,十五岁的利兹擅长社交和芭蕾,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甜美的像一块材料考究的马卡龙;身为骑士的女儿,十五岁的利兹同样擅长剑术和马术,耳濡目染下对各种军事策略也烂熟于心。
六个月的时间,一高一矮两个人,带着不过数千骑士,把整片海都染成了红色。
十月的海已经冷的刺骨,利兹下了船,漠然的看着数只人鱼被拖到陆地上。
这是人鱼最后的王室血脉了,除掉它们,这个种族就彻底失去了领导,接下来的攻略和奴役便显得轻而易举。
但在十五岁的利兹眼里,身份的高贵与接下来的彻底攻陷与她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关系,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同这六个月来做过的很多次没多大差别,唯一不一样的,那就是这次大抵会更加残忍。
银质的高跟靴踏在了为首的人鱼身上,尖利的跟在利兹刻意的碾压下几乎要刺进人鱼的血肉里。
海浪疯狂的拍打着礁石,同阴沉的天气相得益彰。金色的长发分明在仅存的光线里泛起微微的薄光,逆光的身影却如死神降临一般,满是黑暗与血腥。
利兹轻轻的弯下了腰,用手中的长剑把人鱼的头逼进了地上的泥泞里。
让如此漂亮的生物变脏,似乎变成了少女取悦自己的一场游戏。她就这样似笑非笑的盯着脚下的猎物,嘴角的弧度夺人心魄,目光却像是在欣赏一具美妙的尸体。
“我母亲的船只,是你下令击沉的吧。”
躺在泥泞里的人鱼仍在做着无用的挣扎,他努力避开少女手中的长剑,抬起了那张粘着他银色短发的脸,声音足够的清脆,带着人鱼独有的魅惑人心的能力。
“我想,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毕竟小姐您这么美丽,您的母亲也一定是绝色美人。那样的美人,我又怎会舍得对她下手呢?”
人鱼的美不同于精灵的圣洁,这种靠美色来引诱水手并杀掉吃掉他们的生物,全然是一种妖孽进了骨子里的美。
若是要做一个生动的比喻,那么人鱼的美便是一种致命的毒药,人人皆知晓这绝色容颜下暗藏的剧毒,却仍是一个接一个的染上它们。
所以那时,即便俊俏的脸庞沾上了不少泥渍,银发的人鱼贵族仍抱着一丝希翼,悄无声息的把暧昧的声波混合在自己微微上扬的尾音里,试图把眼前这个精致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略显阴郁的笑声却从头上传来,血花滚烫的盛开在人鱼的脖颈上,冰冷的雨水顺着伤口流淌着。被割破了声带却还暂时苟活着的人鱼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女孩。
他不能理解的有太多了。
利兹的剑术高超到令人入骨生寒,娴熟的技巧无一不在暗示着这样残忍的屠杀已经进行过多少次。
“你们,就这点能耐么。”
一大捧白色的玫瑰花被递进利兹手里,她低下头轻嗅了一下白玫瑰温柔的花香,吐出的话语与唇角温柔的笑毫不相符。
“白玫瑰,是我最喜欢的花。我的花园里,一半是父亲为我种植的白玫瑰,另一半,是他为母亲种植的红玫瑰。”
“呐,来帮我,把它们染成母亲喜欢的颜色吧。”
剑花走遍泥潭里人鱼们的身躯,艳色的血成股状的淌到地上,在人鱼渐渐冰凉的身躯旁彻底浸染了那些被抛向天空后又坠向大地的白玫瑰。
白色的花在泥水雨水血水混杂起来的粘液里被染红,最终无声无息的腐烂在了海岸之上。
一如利兹那颗童真的心一样。
10.末世
毁掉一个快要称霸整片大陆的种族,该是有多容易呢?
利兹同往常一样坐在高塔上,手边是一朵刚刚采摘的白玫瑰,新鲜到还带着露水。
跪在她面前,陪她一同下棋的,是她父亲最信任的手下。男人单膝跪在棋盘前,故作轻松的调整着兵马,言语里全然不见已经被攻略了王都的慌乱。
“路过陛下的花园的时候,我看见了这朵玫瑰,想着它挺配你,我就顺手摘下来了。”
“帮您的父亲摘花摘习惯了,差点顺手摘成了您父亲喜欢的白蔷薇,还好及时反映了过来。”
最后一枚棋子落下,男人轻笑了一声,捻起利兹面前的国王棋子,丝毫不犹豫的把它从高塔上扔下,而后把早就被自己吃掉了的王后棋子放进了利兹的掌心里。
他站起了身,最后一次向他的王后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