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红着脸,迅速地看向别处,呼吸急促了几分,小丫头好像不一样了。
送她回了关府,楚焱就告辞了,是啊,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同床共枕了,那时候可真无忧无虑。
三年过去了,某天,从未得诏的楚焱突然被诏见。
嘉隆帝无力地躺在龙榻上,像快要燃尽的枯灯,忽明忽暗。
“皇儿,焱儿,这么多年了,你可怪父皇冷落于你?父皇也想与你亲近,可这样会害了你的,历来有哪位嫡长子能幸运地活到继位,父皇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保护你,我儿受苦了。”嘉隆帝说完,便大口喘着气,可似乎这样也不能舒缓,反倒喘得更加厉害了。
楚焱怔了怔,瞬间泪流满面,跪在床前,紧紧地握着嘉隆帝的手,失声痛哭。
“念圣旨。”嘉隆帝用尽力气,从嘴里吐出这三个字。
旁边公公拿出圣旨,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子楚焱性情淑均,聪敏过人,文武双全,心怀天下,特下诏书,让其继任皇位,以顺天道。然万物皆有平衡之法,朕命你在登基之时,封右相陆运之女陆敏姝为后,以感念上苍。钦此。”
一道圣旨,宛如一道闷雷,毫无预兆地打在楚焱的心头。
一旁是殷切的父皇,一旁是自己从小的念想,如何抉择,都是错。
“儿臣,接旨。”楚焱叩拜在地,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小北,虽不曾许你后世,可我的今生皆有你,此生终究是负了你。
登基封后大典那日,群臣来贺,念先帝未出头七,凤袍弃正红改为暗红,宫殿一切装饰如旧。
“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关北起身,大胆地瞧着龙椅上正襟危坐的人,果然是自己的眼光,这龙袍配他正合适。
“宣陆敏姝上殿。”公公扯着嗓子喊着。
关北漠然看着盈盈走至殿上的女子,面容姣好,眉间含笑,举止端庄大气,是啊,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看着看着,关北的眼神已经开始不聚焦,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一句“谢主隆恩”将关北的思绪理正,现下她整个人都清明了许多。
“禀圣上,臣有本起奏。”关北上前作揖道。
“爱卿请讲。”楚焱尽全力稳着自己的心绪,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
“关家世代为国,忠心耿耿,然父辈已至天命之年,应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兄长南下开拓疆土,末将不才,未能替国尽忠,近,漠北动荡,我愿挥师北上,平定叛乱,守国土安泰。”关北一口气说了如此一大番话,连她都佩服自己,从不喜弄墨的她,竟也文绉绉地说了这么一大段。
还未等楚焱开口,右相陆运接到:“关将军有如此志向,实乃我朝之幸,百姓之福呐!”
左相言沐听罢,不禁皱眉,反驳道:“关将军虽巾帼不让须眉,可漠北苦寒,男儿尚且难以忍受,况女子?关老将军仅有一个女儿,怎舍得她如此!”
“那左相的意思是关将军的孩儿是孩儿,我朝漠北的那些子民就该受战乱之苦?”右相不满地嘲讽到。
言沐张口欲争论,关北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递给他一个“不必多说,我意已决”的眼神。
言沐的义愤填膺,他的好,她心领了,从上学堂时,他就正直,不时地护着她,攒的太多,她竟不知如何还了。
这次,她的心意已定,非走不可,谁劝都无用,楚焱是知道她的性格的,定不会多说些无益之言。
“准奏。”
楚焱说出这二字时,心下莫名生出一种无力感,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却是徒劳。
此后,关北再未踏入皇城,仅有言沐在闲暇时,不畏路远,过来与她畅饮,带来京城的消息。
第一位公主诞生时,她收复了一座城,第一位皇子出生时,她收复了一座池,嫡长子周岁宴那日,她缴了敌人三座城池。
这是作为孩子们的贺礼,还是表达她心中的不平,她自己都未曾知晓。
故事的转折在普通到不能再平凡的一天,要从两本奏折说起。
有本参左相的奏折,道是:左相与边关将领往来过密,有勾结之嫌。
还有本参关北的奏折,只道:漠北战事三年未平,边关将领消极怠战,虚耗军资。
两本奏折,让人不禁地就联系在了一起。
三月之内平定战事的圣旨传到漠北的时候,关北平静地接了旨,她到底有些累了。
三月之限已到,皇城收到了战事已平,大军即将归来的捷报,举国欢庆。
可楚焱万万没想到的是,将领是在灵柩中,被千万将士护送回来的。
那年的北风格外刺骨,大雪纷飞,迷了众人的眼,梅花开得分外妖娆,像是集结了所有的生命,尽情怒放。
到底没敢再看关北一眼,命人在梅园修了一座陵墓,楚焱亲手刻了一座墓碑,眼睁睁看着小北永远沉睡在这里。
作为君王的悲哀,手握天下,却身不由己。
4
楚焱在清风明月中醒来,月光撒在梅园,几只虫儿无所事事地鸣着。
他虽醒仍醉,嘴里喃喃:“小北,你可知当年我多么不愿意放你离开,想着就算是将你囚在我这后宫里,我也要囚你一辈子,可是我不舍得,你是那么一个爱自由的人,
你可知大婚那日我并没有同她喝那杯合卺酒,你可知我也有太多身不由己,你可知这些年我有多想你,你可知你每收一座城池我就多一分懊恼,我在想,如果那是你我的孩儿,该有多可爱,你可知看到你棺木的时候我有多难过,你就这样走了,留我一人在这儿,在这冰冷冷的人世间。
你不知道,你都不知道!”
跌跌撞撞走出梅园,她要的山河永固,国泰民安乐,他还要继续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