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帮我把3号床病人的液换一下。”
“来啦!”
“大宝,吴主任的电脑又死机啦,快来帮忙看一下。”
“好,马上来!”
“大宝,7号床老刘该洗澡了。”
“好嘞!”
像往常一样,于大宝差不多是整个医院里最忙碌的人,到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而他却只是个护工......
(大宝:对不起,打断一下,我是高级护工!高级的!有证的那种!)
好好,我重新说。
而他却只是个高级护工,挣得还没有护士多,每天都累得像狗一样,还乐此不疲。有人觉得他有病,可是大多数医生和护士都很喜欢他,因为他谁的忙都帮,随叫随到,从不拒绝。
和往常不同的的是,今天医院里多了一双暗藏杀机的眼睛,在暗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的于大宝浑然不知,危险正一步步地逼近。
下班回到只有他一个人住的出租屋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有些疲惫的于大宝麻溜利落地把自己拔了个精光,一个闪现钻进浴室,痛痛快快地冲了个热水澡,洗完顿时神清气爽,满血复活的感觉。此时他想起回来路上听到的广场舞曲,一时兴起,衣服也不穿,抓起梳子当麦克风,紧闭双眼忘情地边唱边跳,光溜溜地就从浴室里扭动出来了,全然没有注意到客厅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拿着匕首的人。
一曲唱罢,陶醉在自己歌声中的于大宝来了一句:“此处应有掌声!”
而客厅那个人竟然满足了他的请求,掌声响起,于大宝这才猛地睁开眼,看到黑暗的客厅沙发上的人影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谁啊?”
“我是杀手!”说着,那人晃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一道寒光掠过,吓得于大宝全身汗毛都起立了。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关键部位,因为他听出来,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杀...杀手?你...你...你上我家来干嘛?”
“这不废话吗?当然是来杀你的了!”说着她把匕首用力往茶几上一戳,没戳动,匕首尖部一滑,躺在了茶几上。这个场面就很尴尬了,搞得杀手很没面子,她又用力戳了两下,还是不行。
“那是大理石的,仿木纹的,仿得有点逼真,嘿嘿。”于大宝觉得这个杀手好像不是很专业,还是个女的,所以放松了很多。
“我去,这特么仿得也太真了吧,等我开灯看看。”说着,她站起来要去开灯。
于大宝赶忙喊道:“等会儿,女侠,容我先把衣服穿上。”
这时杀手也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男人还一丝不挂呢,不由得小脸一红,转过头去生冷地说道:“你先去把衣服穿好,然后来客厅报道。”
于大宝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顾不上吹头发了,拿了个毛巾边擦边来到客厅。此时客厅的灯已亮起,他看到一个娇小瘦弱的身躯站在沙发前,光从身高体重上看,自己就足矣碾压对方了,顿时没了任何恐惧感。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杀手,一身黑色牛仔套装,利落的短发,黑色的口罩挡住了大部分的脸,只露出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睛,眼里充满了坚毅与果敢,当然还有杀意!
于大宝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身高差迫使杀手要仰头看他,这让她很不爽。她一个箭步跳上茶几,用匕首指着于大宝的脑门冷冷地说:“跪下!”
于大宝突然有点想笑,不过还是很配合地跪了下来,好像在配合小孩子演戏一样。
“女侠,你不是来杀我的吗,怎么还不动手?”
“时候没到!”
“哦,那您这是要先训话,再动手咯?”
“少废话,听好了,我接下来说的话将决定你未来的命运。”
“啥,都快死了,还有未来呢?”
“你也可以不死!但是前提条件是,你必须放弃一样东西!而且,在你有机会做出选择之前,你必须不能死!”
“这都神马跟神马啊?放弃什么东西?什么选择啊?你倒是说清楚啊。”
“我只能说这么多,你记住就好,到时你自然就明白了,应该也快到了,这段时间我会寸步不离的盯着你,想跑路是没可能的,你最好放聪明点!”女杀手俯下身,用冰冷的匕首刀面在于大宝的脸上拍了拍,冷冷地说道。
从那天起,于大宝就多了个跟屁虫,无论他到哪,不远处总有一双眼睛盯着他,这让他刚开始感觉很不自在。不过忙起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心想她爱咋地咋地吧,不嫌累就跟着。时间长了反倒成习惯了,有时候看不着她,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
2
严青青一连跟踪了十几天,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趟活竟干的如此艰辛,每天自己的步数都在5万步上下。那小子在医院里上蹿下跳的,没有闲着的时候。本着自己的职业操守,她不得不咬牙硬跟。心想,还不如一刀了结了他算了。不行,那样就算任务失败,拿不到佣金了。话说这次佣金如此之高看来是有道理的,活不好干啊!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严青青每天跟着于大宝上班、加班、下班、再上班、再加班、再下班,有时还要值夜班,似乎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再没有其他事情了。虽然人缘很好,但真正说得上来的朋友几乎没有。也对,谁会找个傻子当朋友呢。为什么说他傻呢,因为她发现这个人从来不会拒绝别人,不管是谁叫他帮忙他都有求必应,哪怕自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更夸张的是,明明是别人犯了错误,他竟然会揽到自己身上,替别人背锅,这让她感到非常的不解也非常的好奇。
有一次,一个新来的小护士给病人输液少输了一瓶,被患者家属发现了告到主任那里,他就主动跑去主任那里说是自己少拿了一瓶给护士,因此罚了他500块钱。于大宝的这种行为她完全理解不了,甚至有些生气,不是气于大宝的傻,而是气那个护士凭什么就这样理所应当的让他背锅。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她就越看越来气,有时干脆就不跟了,自己跑出去散散心,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过不了多久,她还是得回来,毕竟有任务在身。慢慢的,她竟然也有些习惯了。她有时也在想,这样一个又傻又善良的人,在面对那样抉择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反应?如果他选错了,自己还能不能当机立断地下手杀他?想到这她不禁暗自摇头苦笑,到底什么是错,什么又是对呢?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这天本来于大宝休息的,他准备去菜市场逛逛,买只鸡回来炖汤给自己补一补。刚到菜市场就接到个电话,整个人像没了魂一样,扔下菜篮子就往医院跑。过马路时,要不是及时被严青青拉住,他差点被车撞飞。他回过神来才注意到,那个女杀手正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胳膊。
“谢谢啊,刚才多亏了你,我都没注意有车。我不能跟你多说了,我得赶紧去医院,刚医院来电话说老刘快不行了。”说完转身风一样的跑向医院。严青青没办法,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跑过去。
到了医院,严青青才知道,于大宝口中说的老刘,就是他一直负责看护的那个7号床的病人。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病人已经去世了。看着跪在病床前痛哭流涕的于大宝,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种痛苦她似乎能理解,也似乎感受到过,可是曾经的她感受到更多的是仇恨。看着眼前这个善良又无知的于大宝,她摇摇头,暗自说了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协助家属处理完后事已经是深夜了,于大宝一个人瘫坐在空无一人的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哦不,确切的说并不是空无一人,他知道她也在。
过了良久,他站起身,朝着貌似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说了句:“你一定饿了吧,走吧,我请你吃宵夜。”说完转身自顾自的朝外走着,因为他知道,不管怎样,她一定会跟来。
严青青自然是跟了去,宵夜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兴趣,她好奇的是这个人为什么对一个陌生的病人如此的用心,难道他早已知道了真相而在这惺惺作态?可看他今天全程的表现又不像,那种发自内心的悲伤是如此的真实,甚至比病人家属真实的多。
“老板,来三瓶啤酒,三个大腰子,三个鸡翅,十个烤串,再来一盘花生米。”于大宝一屁股坐在了最靠外的路边小桌前,板凳有点小,感觉快被他庞大的身躯坐垮了似的。
不一会儿酒和花生米先上来了,肉要现烤比较慢,老板解释道。于大宝伸手起开一瓶啤酒放在对面,对着空气说道:“来,这瓶是给你的,我没动过哦。今天跟着我累了一天了,还救了我的命,当我敬你的了。这家店我经常来,菜味道不错,离我们单位又特别近,我值夜班饿了就上这吃,干净卫生且物美价廉!”
说完于大宝又伸手给自己起了一瓶,吨吨吨一口气整瓶罐了下去,顿时脸变得通红。
“哎呦呵,这酒还挺上头的呢。”他看了看空酒瓶,晃了晃脑蛋,一脸疑惑。顺手抓了几颗花生扔进嘴里嚼了起来。“嗯,这花生还不错。”
严青青就躲在不远处偷偷看着他,感觉那个坐在小板凳上的大红脸有点呆萌。
“不来喝点吗?哦对,干你们这行的都不喝酒,我懂,我看过电影的,《这个杀冷不太熟》,不对,是《这个手刹不太灵》,好像也不对,啥名来着?”于大宝感觉自己舌头有点不太好使了。
躲在暗中的严青青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想就这酒量还对瓶吹呢,不自量力。
“你不喝也没关系,我就是想让你陪我说说话,我今天太难受了,真的,太难受了!”
严青青心里一颤。
“老刘是个好人,除了爱吹牛没啥太大缺点。我看了他7年,整个医院里除了我没有人看得了他,因为他太胖,除了我没人弄得动他。也没人愿意听他唠叨。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以前他还清醒的时候,我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听他吹牛。他总吹自己是大老板,有好几家公司,买卖动不动就好几千万,哈哈,我就配合他说,刘总您辛苦了,先把药喝了咱再讲好吧。
还有,他家里有个水性杨花的老婆,和一个不着调的儿子。后来他把老婆休了,给了一笔钱让她滚蛋了。可儿子不管怎样都是亲生的,他就给了儿子一家公司,现在也快被败的没啥了。要我说他就是电视剧看多了。开始我还纳闷呢,有儿子我怎么之前一次没见过。要不是办后事时他儿子来医院签字,我还真以为他是个孤寡老人呢。他总说要收我做义子,然后把家产都留给我,我说快打住吧,我怕你那个不着调的儿子来找我拼命,哈哈哈。”
于大宝又起了一瓶啤酒,嘬了一口,低下头,掩面抽泣了起来。严青青全都看在眼里,这感情不是装的。
于大宝抹了抹脸,平复了一下,继续“自言自语”着。
“说归说,闹归闹,可在我心里,他已经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愿意听他吹牛,他也愿意听我唠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跟着父亲生活,母亲从那时起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没见过。
后来父亲得了病,是和老刘一样的病,我就学习护理,在家里护理他,后来他的病越来越严重,我就卖了房带他到城里来看病,自己也考取了护工证,可以在医院里看护他。后来父亲走了,刚好老刘也是同样的病需要人看护,我就自告奋勇的去了,一做就是7年。
两个月前,老刘昏迷了,我知道他时间不多了,就和当初父亲一样。我害怕极了,什么都不敢想,拼命的工作,让自己没有空闲时间胡思乱想也许就好了吧。
不怕你笑话,我曾经想过,要是老刘也走了,我就出家。庙我都找好了,那是一座安静的寺庙,门前有棵参天大树,我每天就扫扫地,念念经,没事的时候在树下乘凉,唱唱歌。对了,我喜欢毛不易的歌,听说他以前也是护工,跟我是同行呢,你说巧不巧!”
说着,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酒瓶,用他五音不全的沙哑嗓音大声唱了起来:“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宽恕我的平凡,驱散了迷惘,好吧天亮以后总是潦草离场,清醒的人最荒唐......”
吨吨吨,于大宝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严青青走到于大宝跟前,用手指戳了戳他,没啥反应,应该是睡过去了,呼吸中带着轻轻的鼾声。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边揉着小腿一边看着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醉汉,心里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不禁小声念叨着。
“当初我若一刀了结了你,你也许就没那么痛苦了吧。”
“想想,咱俩还挺像的,你比我幸运点,我连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唯一的亲人就是我师父,养我长大的人,也是教我杀人的人。后来,师父被仇家杀了,临死前叫我不要报仇,这是我们这一行应得的报应。我哪里会听,埋了师父后,冲出家门杀了所有仇家,三天,28个人,没留一个活口。杀完烧了师父的老宅,从此浪迹天涯。呵,听着很酷是不是,可我觉得一点都不酷,只是痛,很痛!”
说着严青青摘掉口罩,一把抓起面前啤酒,猛嘬了一口吞了下去。从没喝过酒的她顿时感觉又苦又辣,一股热浪在胸口翻涌,她慌忙抓起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嚼着,希望能压一压这股酒劲。
“你比老刘还能吹。”于大宝突然抬起头笑着说道。
“我去,你装睡!”
“对啊,要不你怎么会现身和我聊天呢,哈哈哈。”于大宝没皮没脸的说道,“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呀!”
严青青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这是杀手的大忌,完了完了。她赶忙抓起口罩起身要离开,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手腕。
“不许走,陪我聊会天。”于大宝耍赖似的说道,“你要是走,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那样你任务就失败了,一分钱也拿不着!”
严青青看着他红着脸半醉的样子,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抓着餐具刀抵着自己的脖子,那模样简直可笑至极,心突然也软了下来。心想算了,反正他也看见自己的长相了,走开跟和近身跟也没啥区别了,于是又重新坐了下来。
“这还差不多,杀手就应该有点杀手的样子,你说你总离我那么远,万一我被别人杀了,那算谁的?”
“不可能,任务期间,你只可能死在我的手上!”
“我是说,万一呢!你想想看,万一顾你的人对你不放心,又顾了其他杀手来杀我,你一个没注意,咔嚓,他得手了,你还有钱拿不?”
“不会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严青青有些烦躁。
“什么不会啊,万里还有个一呢,这世界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呀?”
“哪那么多万一!在我这,不存在!”严青青越说越烦躁,感觉脖子又热又痒,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你别生气啊,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唱歌吧,当你走近这欢乐场,背上所有的梦与......”
“你别唱了,我,我有点,喘不上气来……”话音刚落,严青青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可吓坏了于大宝,他瞬间清醒了,赶忙扶起倒地的严青青掐她的人中。只见她面色苍白,心跳渐弱,不好,是过敏性休克!他二话不说,扔下饭钱,抱起严青青就往医院跑。
还好这家路边摊就在医院的马路对面,于大宝冲进急诊室大喊着:“王主任,急诊王主任在吗,过敏性休克,快救人!”主任和值班护士闻声迅速赶来。
上午十点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严青青的脸上,感觉暖暖的。她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自己左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大手的主人正趴在床边酣睡着。
“他在这守了一夜?”严青青心里想着,下意识地抽出手,那种温暖瞬间消失,手背有些凉凉的。于大宝也被这一抽惊醒了。
“你醒啦!可吓死我了!”
“你是傻疯了吗?救一个要杀你的人!”
“也对哈,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不过要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我宁愿你杀了我。”
“呵,到时可别后悔!”
“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昨晚点那盘花生米,要我说你能长这么大都是奇迹,自己花生过敏不知道啊?”于大宝站起身没好气地说道,“你先在这歇着,别乱动啊,我去给你整点吃的和热水。”
说完于大宝转身出了病房,又风一样跑了出去。
那一瞬间,严青青心里有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暖意,像是小时候的冬天里,喝了师父给自己做的热面汤。她摸了摸左手的手背,那感觉,真的好像,好暖。
3
“你是于大宝先生吧?”
刚走出医院大门的于大宝就被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拦了下来。
“哎呦先生不敢当,我是于大宝,您哪位啊?”于大宝一头雾水。
“我是幻城集团总裁刘焕诚先生的私人法律顾问,这是他的委托合同,委托我在他身故后来宣读他的遗嘱,这里特别提到了你,于先生,两天后是刘先生的葬礼,具体时间和地址我夹在合同里了,本着对逝者的尊重,希望您按时前来参加葬礼。”西装男有条不紊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