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悲伤能持续千年,也没有持续千年的爱情,唯有悲伤的爱情会持续千年。”
——《孤独而又灿烂的神·鬼怪》
1
民国影视城,刚刚开机一个电影剧组。
祭神烧香的时候,突然漫天大雾,直到正午十分,才散去大半。自那之后剧组经常发生一些丢这丢那的事情,场务每每只要愁眉苦脸着哀嚎一句“别闹了,小祖宗”,找不得东西立刻便会回归原位。
因为也没闹出什么大事,所以大家早早的便也见怪不怪,只当是个调皮的小孩。
拍的是民国时期的电影,关于一个军阀少爷霍昊时和末代格格启湄之间的爱情故事。电影的导演是个京圈的二世祖,却难得没有沾染半点纨绔的气息,非常有才华的自己写剧本,并亲自跑去舞蹈学院选角。
穗幸其实就是路过海选现场,没想到那个二世祖隔三差五就来学校堵人。
“我说了,我只想好好跳舞,没有进演艺圈的想法。”穗幸被缠的烦了,便将话挑明了和月雨明讲。
“你可能不知道启湄,她当初就是一舞倾城,在众多公主格格里脱颖而出。我并不是选明星,而是选启湄这个灵魂人物。”
不知道是不是月雨明的眼神过于真挚,还是那段话真的打动了穗幸。第二天,她便给月雨明回复,决定参演启湄一角。
时至今日,穗幸每每被拗口的台词背到崩溃时,都会觉得当初一定是自己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月雨明。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自己就是找挑战,不由叹一口气。
“又在发什么愁?”姜越浅笑着问道。
姜越便是出演军阀少爷霍昊时的扮演者,是月雨明从梨园里挖来的。武生出身的他,花枪、翻跟斗样样不在话下。同样是跨行业进击演艺圈,两人总是惺惺相惜。
简单聊了几句,便开始进入拍摄状态。
一直到收工,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故事虽然发生在民国时期,可启湄是个末代格格,依旧保持着晚清的装扮。早上五点化妆,晚上又要用一个多小时卸妆,着实累得她够呛。
从前都是卸完妆后她自己回去,今天难得姜越在外面等着,“走吧,我送你回去。”
已是深夜,即使平时两人再惺惺相惜,也只关乎在工作上。穗幸一直记得哥哥的叮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么晚了,你住的地方比我远,不用送我。”当初为了说服穗幸出演启湄一角,月雨明答应在片场附近的民宿给她租一个单人房间。
两人这一路上,聊得大多都是围绕着电影的。
到了民宿门口,穗幸向姜越道谢,并嘱咐他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姜越却半开玩笑似的说:“如果怕我不安全,就留我一晚上。”
她们学跳舞的,也算是半只脚踏在娱乐圈的人。演员大多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何况是在这种封闭的深山沟里,对于剧组夫妻这种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如果换一个人这样和穗幸说,她一定开口就骂。可是想到和姜越出演对手戏,还有好几个月的相处时间,她只能先忍一忍。
就在她准备婉转拒绝的时候,身后突然突然出现一个人,“姜越怎么还不回去?”是月雨明的声音。
2
回到房间,穗幸便瘫倒在床上。她现在不单要背台词,还要学习清朝的礼仪,虽然不用穿花盆底,但穿着硬邦邦的绣鞋在山里走一天,收工后整个脚丫子也是又潮又酸。
好在月雨明给民宿老板额外加了服务费,每天穗幸一回来,便能收获一个放好水的浴缸。
满头罗翠的拍一天戏,穗幸觉得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将泡澡球丢进浴缸后,她便也跳了进去,整个人没入白色的泡沫内,只留一张素净的小脸枕在浴缸沿上。
今日许是太累了,她迷迷糊糊间居然睡着了,却在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爱新觉罗·启湄,湄!”
她惊得睁开眼,又想着是不是白天被假发套勒到耳朵了,可那声音却格外的真实,如晨间松露般清冽。
夜里,浴室灯光昏黄,穗幸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她感觉自己并没有睁开眼,却能看到一个男人的剪影,他身形挺拔修长,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穗幸确定那人一定长得清隽爽朗。
“湄,在这里睡会感染风寒的。”
穗幸听着那人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可她就是困得睁不开眼,“别闹,困死了。”
她语调带着撒娇的尾音,果然那声音便不再有了。只是突然的,天光大亮,穗幸看到那人的脸,那张脸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他目光灼灼,眼里带着三分柔情。穗幸记得这是对霍昊时的描写,莫名的,她认定那人就是霍昊时。加上剧组一直闹灵异事件,她偶尔也会在化妆间突然找不到簪子,只要学着场务叫一声,簪子立刻便会归还。
穗幸也没觉得害怕,想着霍昊时本来就是个调皮的霸王性格,最爱捉弄人。去世的时候也才是个十九岁的孩子,想到这里,她又一阵惋惜。
“我看到你了,你要和我说什么?”穗幸对着他说道,可霍昊时却怎么也不说话了。
次日,穗幸被闹铃吵醒。她明明记得自己在浴缸里睡着了,可醒来居然在床上。
一直到化妆间,她都想着昨晚到底是真实还是做梦了。跟妆的是个老化妆师,经常跟清宫戏,穗幸无聊,便和化妆师聊起昨晚。
化妆师倒是经常会听演员说自己做梦梦到自己出演的角色人物,但大多都是太过入戏,才导致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他们这个剧组着实邪气的很,偶尔还能听到少年的笑声。
两人没聊几句,穗幸便又困得闭上眼睛。
朦胧的光缕里,穗幸看到一个身着玉兰色西装的男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问道:“你现在还困么?”
穗幸想着又是正主入梦,“不困,昨天我不是做梦对吧,是你把我抱到床上的?”
“你睡着了,我怕你会染上风寒。”
穗幸想了想,问道:“前辈可是霍昊时?”
果然,那人眉头立刻微蹙,语气里皆是不悦道:“我是霍昊时,你是湄,怎么能叫我前辈。”
“哦,在你们那个时候。我是不是要叫你驸马?相公?或者老公?”穗幸看他生气也十分好看的样子,故意逗趣道。
果不其然,霍昊时眉峰间隐约透着怒意,“湄你学坏了,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穗幸问道:“那我从前是什么样?”
霍昊时一副思索状,回忆道:“是个大家闺秀,凡事都要讲三从四德。”
他语气轻柔,在穗幸听来,充满了宠溺的感觉。
“所以,你是鬼么?”穗幸支吾半天,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霍昊时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霍少爷的一缕魂魄。他死后,灵魂不安,所以便一直在世间游走,我和他走散了,所以才误打误撞见到你的。”
“那你还真是鬼。”穗幸说道。
霍昊时依旧蹙眉,他觉得启湄变了,变得有些活泼,可他居然还挺喜欢的,“你想把我当成什么,就当成什么吧。”
“那真正的霍昊时呢?”穗幸又问。
“可能早就投胎了吧,我...”
霍昊时还没说完,穗幸便被化妆师叫醒。
醒来的穗幸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只记得梦中霍昊时说启湄是个大家闺秀,凡事都要讲三从四德的形象印在了穗幸心中。她从前只看剧本上写启湄生长在皇家,自幼被严格教育,但她一直拿捏不好那个尺度。
3
不知是不是得到霍昊时的启发,穗幸今天的拍摄比以往都要顺利,最多也就NG个两三条,便顺利通过。
收工时,场务一看才刚刚八点,比往日都早。
就连导演月雨明也夸了穗幸几句,穗幸一时得意忘形,脱口而出,“这都是霍昊时的功劳。”
站在一边的姜越一头雾水,他有什么功劳?
那天回去,穗幸泡了个澡便早早进入梦乡,想着再见到霍昊时,让她给自己讲一讲启湄这个人。
只是一直到第二天醒来,她也没梦到霍昊时。
于是一整天,她像是失了魂一般。好在导演月雨明前天晚上有事走了,今天也没穗幸什么戏要拍,要不然就她这个精神状态,妥妥要挨顿骂。
月雨明回来时天空已经披星戴月,他远远便看到穗幸站在二楼,抬头看着月亮。
山里其实除了交通不方便外,无论是空气,还是夜空,都比城市里好一万倍。连带人身上的那股浮躁劲也会削减不少,这也是一些导演喜欢在山里拍的缘故。
穗幸也看到月雨明,见他提着一个小箱子回来,远远便打招呼,“月导回来了。”
她笑的清甜,在夜色里,一双星眸潋滟生姿。月雨明半晌才回过神,提着箱子上楼,“不冷么,站在外面?”
月雨明不说的时候,穗幸还没觉得,此刻突然便感觉四周气温骤降,她手臂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你一说冷了。”
穗幸傻傻一笑,然后便见月雨明打开那个小箱子,拿出一件月白色的披风递给她,“披着这个赏月吧。”
那晚,两人站在一处聊了很多。这才知道启湄和霍昊时只是月雨明自己虚构的人物,历史上并没有他二人,可穗幸偏觉得世间真的存在过他们两人。
各回各屋时,穗幸突然叫住月雨明,“我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答应你了,因为我现在真的很喜欢启湄。”
月雨明浅笑,眉眼带着三分柔情,“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于是那晚,穗幸再次见到霍昊时。他穿的更加考究,十足的贵公子打扮。
“你给我讲讲你和启湄的故事呗。”
霍昊时眼角微微泛着桃花色,嘴角微微扬着,“我看过你们的剧本,写的就是我们的爱情故事。”
穗幸托着腮不依,“不不不,我要听你讲。”
被穗幸缠的没有办法,霍昊时只好答应给她讲故事。
4
他们认识那年是启湄随着阿玛和额娘从北京搬到上海,新院子并没有王府那般气派,连院墙也矮很多。
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巷子里搬进一家王爷,小格格长得花容月貌,每日辰时便在院子里学礼仪。霍昊时是远近闻名的小霸王,领着他的一群手下,便去爬人家屋头。
第一次,便吓得启湄打碎了碗,因此还被教导嬷嬷打了手心。
晚上,霍昊时觉得过意不去,便又偷偷溜去王府。这次他直接闯入人家的闺房,把小格格吓得三天没下床。
再次见到启湄,是王爷带着妻女去拜访霍元帅。那天两人才算正正经经认识了,也才知道霍昊时是上海镇守霍元帅之子。
霍元帅和王爷有事相商,霍夫人便带着福晋和启湄去客厅休息。不同于王府的中式庭院,霍家简直就像一个欧式城堡,霍夫人也穿的新式旗袍,头发烫成俏丽的卷。
霍昊时有意同启湄亲近,只是启湄怕极了霍昊时,总故意躲着他。后来是丫鬟带着启湄去找厕所,才被霍昊时堵在假山那里。
翠翠郁郁的山亭将两人完全遮掩进假山,骄阳下,霍昊时长身玉立,眸子里似攒着万千闪亮的星辰。启湄则吓得整个背脊贴在假山上,星眸我见犹怜的闪着泪光。
“我不是要欺负你,我就是见着你心生欢喜,想和你做朋友。”霍昊时急切切的说。
启湄幼时在宫中养了两年,受的教育是“男女授受不亲”,听到霍昊时说这样直白的话,素净的小脸瞬间涨红的像个熟透的樱桃,“放肆,这话简直不知羞。”
上海的女儿家多爱往霍昊时身边凑,偏启湄躲他如瘟神,搞得霍昊时每每都束手无策。
“不知羞?我同我未来小夫人讲话,怎么就不知羞了。”他挑着眉,玩世不恭道。
启湄呆呆的环顾一圈,发现周围只有她一个人。启湄觉得这人完全就是轻薄无礼,哭的那是一个梨花带雨。
霍昊时瞬时慌了神,他并不知如何去哄女孩子,特别像启湄这样的大家闺秀。
哭声同时引来了霍夫人和福晋,霍夫人见儿子将人家乖乖巧巧的小丫头惹得蹲在地上哭,脾气瞬间便起来了,拿过丫鬟手里的鞭子就要去抽霍昊时。
“你做了什么,把小格格惹哭了?”霍夫人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