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老小虎,曾经的我是个精神病人护理员。工作任务就是哄着精神病人吃药、睡觉、让他们分清现实和幻觉。
他们有的时候像个孩子,哭哭啼啼使小性子,有的时候确是天才,能做到很多常人所做不到的事。
我曾经亲眼看见谭磊仅用了不到五分钟时间,就画出了一个护士工作的素描画像,从表情、动作到背景细节,一笔一划勾勒的和真人一模一样。不过后来谭磊的画,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画什么呢?”我凑到谭磊身边尽量和蔼的问他,和病人搞好关系取得他的信任,是我工作的第一步,如果不能顺利进行的话,未来的几天甚至一个月,谭磊都会想尽各种办法排斥我,那我可有的受了。
“嘘!”谭磊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我看向了他的画,白纸上画了个美女,长发飘飘,头上戴个蝴蝶发卡,一只手支在桌子上。一双大眼睛画出了三分神韵,只是眼睛下面就在没动笔,下面的脸居然是空的。
“送给你的。”谭磊压低声音,趴在我耳边说道。
谭磊的画还真不错,如果他真的送给我,我就有些心痒难耐,甚至开始幻想得到这幅画之后应该把它挂在什么地方。
“别说,你画的真好,那你接着画吧。”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毕竟精神病人的举动常人很难理解,眼下虽然好好的,说不定下一秒他就会拿笔刺伤自己的身体,或者是伤人。
正因为我全神贯注的看他作画,谭磊接下来动笔的方向居然让我放弃了把这幅画占为己有的心思。
他没有在去勾勒美女的脸,反而画出根铁钉子似的东西,刺在美女的喉咙上。脖子流出鲜血,在往下画,锁骨上画了个铁环刺穿,一条铁链一直连接到画纸的边缘。
“啊!”我叫了一声,才寥寥几笔,谭磊就把一个传神的美女画成了被折磨的女人。叹息这幅画的同时,我也在叹息好好的一个天才画家就这么被毁了。
看着谭磊用笔在美女嘴角点上血痕,谭磊轻松的长出口气:“画完了。”
“不画脸吗?”我有点发愣,就算是一幅恐怖画作,那眼睛下面没有脸也是不完美的。
谭磊将画卷起来,伸手递给我说道:“送你了。”
说心里话,现在我有点不想收了,一幅恐怖画作我要了干什么,贴在墙上辟邪吗?
“要不……”我把声音拉的老长,脑子里拼命想着措辞,如果话要是说的他不满意了,说不定他会抱起发难打我一拳。
“你把脸画上我就要。”想来想去,我还是觉的这个解释比较合理,如果谭磊把下半张脸画好,说不定还是幅不错的抽象画。
“她没有脸的,你看不见吗?”谭磊看了看面前,又看了看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接过谭磊手里的画,打开看了一眼。
背景,就是背景,画中美女身后的背景不就是医院的食堂吗?美女支着胳膊的桌子,不就是不远处的餐桌吗?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那个桌子上有条细小的裂缝,都被谭磊画了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见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谭磊情绪失控,开始大喊大叫,不但掀翻了食堂的餐桌,还拿着手里的笔凭空乱刺:“他们都看不见你,所以你是鬼,你别来找我,你别来找我。”
我随手把画放在一边,赶紧轻声说道:“谭磊,你冷静点,谁说我看不见的,我也能看见她呀,我们都能看见她。”
现在去否认他的幻觉绝不是明智的选择,能做的就是尽力去迎合他,让他先冷静下来,剩下的事以后在说。
我们这边的异动,引来了不少医护人员和患者的主意,谭磊父亲也跑了过来:“儿子,你咋地了。”
对于这个老家伙我没什么好感,既然花钱雇了我护理他儿子,还在医院赖着不走,说的好听,我帮你一起看着他。
实际上屁事都没干,倒是把我使唤的白忙活好多事儿。现在我也懒得理他,轻盈的慢慢靠近谭磊:“谭磊你咋了?冷静点,有事和我说,你放心有我在你谁都不用怕的。”
我的语气既轻且慢:“来,把笔给我,想要干什么你跟我说。”
“你让她走,你让她走。你让她走行吗?你们都看不见她,可她想杀我,她真的想杀我,你快让她走,我不想看见她。”
谭磊说话语无伦次,指着一个角落,声音接近怒吼。围观者一个个都在寻找机会,打算出其不意制服谭磊,但他手里的那只笔却让所有人产生了忌惮。
这要是强行制服他的话,说不定会被他扎上一笔,这要是受了伤,让他们上哪说理去。
“滚,少在这烦我们,滚远点。”我冲着谭磊指着的虚空佯装愤怒的骂了句,又和颜悦色的看着他:“别怕,我能保护你,相信我,相信我。”
又重新恢复了既轻且慢的语调,眼角余光,看见站在谭磊右边后方的谭父,他只是面容焦急的看着儿子,这个时候竟然没有半点动作,狠狠瞪了谭父一眼,以他的位置,完全可以上前一把抓住谭磊拿笔的右手,这样所有的危机就都解除了。
“呵呵,她走了,她走了……”谭磊瞪着虚空的目光柔和不少,情绪缓和少许。
“呸,演技那么好,都能去拿奥斯卡了。”小护士丽丽白了我一眼,吐了句槽。我也不想理她,在精神科类似的事情经常发生,同事们早就习惯了,倒不至于弄的精神紧张。
“谭磊,她走了,你放松,别紧张,慢慢来,别紧张,别紧张,……”一点点的靠近谭磊,慢慢把手伸向谭磊拿笔的右手说道:“没事了,把笔给我,把笔给我,咱们该休息了。”
谭磊的精神放松,把笔递给我,我顺手接过,直接侧身和他站在一起,笔让我转手递给了同事,我腾出手来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脖颈上,另一只手抚摸他的头发。
据说这样的动作可以让人有安全感,能够保持冷静,放松情绪。
“冷静点,没事了,冷静点,有我在她不敢来。”看着他情绪稳定:“深呼吸,放松,深呼吸,放松,别着急,慢慢来。”
我继续梳理着他的情绪,五根指尖,一次又一次的略过他的头发,这样能加快他情绪恢复,有助于他早点入睡。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站在谭磊身后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深呼吸,慢慢来,别怕。直弄的口干舌燥,胳膊酸疼,谭磊终于静静的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小虎,还是你有办法,在家让他睡觉比登天还难呀。”
谭父凑过来说了句,我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别说话,我现在最怕的就是现在他被吵醒,如果那样,未来的几天谭磊绝不会在相信我,说不定会想尽办法刁难我,或者对我人身攻击。
“有了足够的睡眠,病好的就快了。”我轻声说了句,继续梳理着谭磊的头发。
“你刚才骂谁呢?”
一句刺耳的声音震得我耳膜生疼,吓得我打个哆嗦,全身汗毛瞬间倒竖。
“谁?”我下意识问了句,一句话出口,我心里一阵恶寒酸楚,两个字在脑子不停回响。
幻听!
我居然得了幻听,精神病人护理员竟然得了幻听!
强压住心里躁动的情绪,我是护理员,我还有我的患者,我不能冲动,冷静,一定要冷静。
我情绪波动影响了梳理谭磊头发的动作,瞬间谭磊坐直身子,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
“她来了,她又来了,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脑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他这个时候醒了就意味着未来的几天,谭磊不会在信任我,说不定会想尽办法折磨我。
“谭磊,没事,有我在呢,她不敢的,相信我,她不敢。”
我从身后抱住了谭磊,想尽快安抚好他的情绪,虽然这个几率微乎其微,我还是要试一下。毕竟谭父还在医院,强制性手段还不适用于他身上。
“你记住,如果我死了,那就是她杀的,记住了吗?一定,一定。”谭磊的情绪紧张到极点,指着他两个小时前画好的那副画。
我看见那个少了半张脸的女人,眉头好像挑动下,眼神渐渐有了变化,原本的一对美眸,竟然变的目光狠厉的瞪着我。
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不可能的,我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鬼,我不相信。
我在工作,我不能出现幻觉,不能成为同事们的谈资,我是护理员,我是护理员,我不能出现幻觉。谭磊现在需要我,我的患者需要我。
把杂七杂八的思想排出脑外,缓缓睁开眼睛,那张画依旧静静的躺在不远处的桌子上,那双眼睛还是一对美眸。
“滚,别特么来烦我们,有多远滚多远。”为了稳定谭磊情绪,也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我喊出一句。
丽丽走过来拍了我下说道:“唉,你太入戏了啊。”
我入你妹,等我下班一定去好好检查下自己,这幻觉也太吓人了。
“要是不行的话就灌药吧,你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
看了眼丽丽,我觉得也是时候给谭磊吃药了,至于吃什么药,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不是安眠药还能是什么?
回到病床,没有想象中的剧烈反抗,谭磊很顺从的吃了药又睡着了。
我可没有睡觉的福气,把床边放把椅子,能小眯一会就是万幸了,这样的患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刚才说什么,给过你机会,你不改,那就别怪我了。”
还是那刺耳的声音,好像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这让我想起了谭磊的那副画,画上的女人不就是喉咙里钉了根钉子么,难道……
我不敢多想,三观彻底颠覆,一阵寒意袭便全身,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黑了,病房里只留下少量的灯光预备不时之需。再找谭父发现已经没影了,这老家伙,说好的和我换班休息的,一到晚上他总是找理由离开。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把我打到了椅子下面,脸上火辣辣的疼,刚起身发现不对劲了。
口鼻中竟然呼出了白气,怎么会这样?只有室内温度达到零下的时候才会有这么重的白气,自己可是在夏天的医院里,为什么会这么冷。
“啪!”
又是一记耳光,我彻底清醒了,这哪是幻觉,这特么是见鬼了。
“啊……”我拉着长音喊了一声,身体不自觉退到墙壁的边缘:“鬼,鬼呀。”
我喊了两声,本以为会吵醒医生或者护士,哪怕是个把患者也行呀。可我发现,他们依旧睡的很沉,丽丽好像被我吵醒了,但翻个身又睡着了。
“你别动他,有事你找我。”
我的喊叫只吵醒了谭磊,他如释重负似的做出了决定。
“啊!……”
紧跟着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好像什么东西扎进了韩磊的脖子,发出的声音听着让人难受。
眼看谭磊从床上翻到地上,捂着脖子来回打滚,没到一分钟就不动了。
谭磊的叫声吵醒了不少人,医生护士都跑过来给谭磊检查身体。一个个被冻得身体打颤,呼出白气你看我,我看你。
小丫头丽丽倒是聪明,也不知道从哪弄个被子披在身上。可还是冻得直打哆嗦,一个劲的说:“呵,今天怎么搞的,太冷了,冻死我了。”
医生护士把谭磊抬走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喉咙上竟然有个钉子刺出来的伤口。
“管好你的嘴,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那阴冷的声音让我不自觉打个冷战,死神的镰刀仿佛和我擦肩而过。
谭磊死后,本市各大媒体刊登一则新闻,二十年前虐杀妇女案告破,杀人凶手谭某自首,一张当年被害人的照片,眼睛下面的脸皮被撕了下去,锁骨被套上了坚硬的铁环,一条铁链延伸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