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愈来愈高的台阶,萨伊德额间汗珠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坚毅的侧脸。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她内心的角落蔓延开来,她捧着的灯火一直没有熄灭,她大概是被这灯火的香烟熏晕了吧。
台阶的顶端建这一座祭拜风神的神庙,这神庙没有一堵墙,没有一座神像。全是由白色大理石柱组成的尖顶庙宇。风在这里可自由的穿梭,拂过人与人之间,又将沙曼高高吹起飘扬在蓝天白云之中,流苏摆动。
她穿着浅色的沙丽站在低沉诵经声环绕的神庙的中心,虔诚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进神庙前脱了鞋子,脚下花纹繁复的地板衬得脚趾白嫩可爱。风吹过她轻薄的沙丽从腿间穿过,沙丽上的饰品沙沙作响。
一位婆婆端着盛满鲜花的盘子来到两人面前,萨伊德自动地拿过禾仄还捧在手中的荷灯盏放入婆婆的盘子里,双手合十地低下头去摸婆婆的足尖。禾仄依照萨伊德的做法也去触碰了婆婆的足尖,婆婆慈爱地摸了摸两人的头。
婆婆把她荷灯盏放上了祭台,抓起一把红色的粉末泼洒到火中,原本一点星星之火在空旷的大殿之中熊熊燃烧起来。
风吹进大殿,助着火势在穹顶之下开出大朵大朵的花来。原来风可以开出这么美的花!她的瞳孔被这惊艳的场景占据,而没有看见萨伊德眼中同这盛景一样美丽的她。
这是风与火的祭祀,在这样奇景中,跟着婆婆的脚步离开了佛音环绕的大殿,来到宽敞空旷的露台。伴着树木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树木,跟随婆婆的动作抓起一把盘中的花,举起手,腕间的圈镯掉到了小臂哗啦一阵金属撞击的声响,她走了两步脚踝上系着的铃铛响起,在这神圣宁静的庙宇中清脆悦耳,走到露台的边缘将手中的花朵抛下。
她看着花瓣落下,又被风卷起,带向远方,她想这就是风,她看见了风,身旁站着他。
婆婆对她说了许多话,她看向萨伊德,等待他的翻译。萨伊德没有为她解释而是神色虔诚地用印度语对她说了更多的话,只有最后一句用的中文。
“……你会永远幸福。”
萨伊德的手指蘸上婆婆盘中的朱砂,悬在禾仄的额前。
“这是祝福吗?”禾仄看向萨伊德的眼睛,她知道这抹朱砂是发际红,也知道发际红的含义。
“是。”萨伊德苦涩地笑了。
禾仄闭上了眼睛没有拒绝,低下头。
她的额间多了一抹朱红,是来至风神的祝福。
10
第三天离开了村子,禾仄在离开前相机内存已经爆满,直到存不下多一张的照片她才依依不舍地收起相机。她收下了普娜送给她的饰品,也回赠了普娜自己的手表还有各种化妆品。
搭上了离开村子的最后一辆晚班车,在火车站的警察局找到了萨伊德丢失的包。
找到了丢失的背包,没有了在一起的理由,两人在落日前分道扬镳。
看着禾仄即将离开的背影,萨伊德站在月台前的木桥下大声地朝着木桥上的禾仄喊道:“你要回中国了吗?”
禾仄在桥上向下看:“是啊!该回去了。”
“等我一下。”萨伊德哼哧哼哧地跑上了木桥。
“这个送给你,纪念品。回去才能打开哟。”萨伊德递给禾仄一个小盒子,说完还对她挤挤眼。
“谢谢。”禾仄不知道怎么说感谢的话,这几天跟他在一起,她很愉快。
“以后能在中国见到你吗?我可以请你看我的展览。”禾仄诚心地邀请。
“不会了,这次回来,我就不会回中国了。我能抱一抱你吗?”萨伊德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
禾仄就像两人在九百级台阶下那时一样笑着伸出了双手,萨伊德走近她用力地抱住她。
傍晚夕阳埋进深深的云层,开往机场方向的火车穿过了长长的隧道,进入无限的黑暗。禾仄将脸埋进了手掌中,指缝间泛出了湿意。火车渐渐使出隧道,火车恢复明亮,她的腿上打开的盒子和一封摊开的信。
HeZe:
我只知道你叫HeZe,到现在我却不知道HeZe这两个字怎么写。何泽或是禾仄,中文实在是太难了那么多相同的字,这个让我很苦恼,
第一见你是在火车站内,在印度见到中国人我不禁多看了一眼,但是你站在火车站的大厅迷茫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心疼,排队时我故意站在你的前面和售票员聊起天来,故意大声地介绍了我将要去的位置。也许是神的眷顾,在火车上我真的遇见了你。可是你往火车外踏去的动作真的把我吓坏了,不经意看到了你手机上的照片,那个是你的爱人罢!
你在小商店前与人打架,给了我出来英雄救美机会,或许你根本不需要我救你,但是牵着你的手奔跑时的那种感觉是我逃婚以来最享受的时光。
对了,逃婚。之前在祭祀那天早晨你问我为什么要逃跑。因为我被骗回国结婚,我在逃跑啊。
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一见钟情。在进村子的时候存着私心告诉大家你是我的未婚妻,所以大家以为你害羞才望着你偷笑。
在九百级阶梯上我向你告白了,而你回避的侧脸让我退却,我知道你还爱着他罢!
在神庙时我再次由着我的私心向你告白,不过这次说的印度语,怕你拒绝或是慌乱。在印度发际红是男人给妻子抹上的朱砂,是我给你的承诺。我爱你,可是我希望你幸福,所以我选择离开。
真实的你并没有看起来的你坚强、果断、雷厉风行。你也慢热、柔软、容易受伤。
你回去后一定要能够找回你的那个他,他是你的幸福。
爱你的萨伊德·辛格
11
回国后,何泽的婚礼她没有参加。她承认自己犹豫,迟疑,踌躇不前。但是做了就做了绝不回头这也是她的组成部分。
李亮迅速地为禾仄办了一场盛大的摄影展,这次展览中的作品多幅作品获得大奖。以至于来看展的人络绎不绝。
展览结束后变得安静空旷的展厅禾仄站在一幅作品前问她身后的李亮:“你知道这个展的名字为什么叫《我们遇见了风》吗?”
“不知道。”李亮摇头,他只知道这次展办得空前的成功。
“因为我真的遇见了风,和他一起。”
禾仄面前的那展品是在悬崖上抓拍的一张也是唯一的一张,他的照片。
“可是你为什么要给这个蹲在地上伸懒腰的大胡子取名为《风》?”李亮以为这个男人是禾仄在当地请的向导。
禾仄沉默许久之后还是给了李亮答案。
“因为他才是我遇到的风。”